拉开蕾丝纱帘,窗外灰蒙蒙一片,水汽充盈在空气里,湿漉漉的。已经九点钟了,还是这样的天色。
姚碧凝半掩着纱帘往外探看,那几个身着深蓝或浅灰色布衫的男子,正徘徊在街道上。
她在一个小时以前,曾经在巷口遇到他们,那是一段不愉快的交谈。姚碧凝的出行受到了阻拦,而这背后的授意者,则是此刻已经离家去往民丰银行的,她的父亲。
平日里,姚秉怀对于碧凝的课业是看重的,没有必要的理由绝不允许她有旷课的行为。因此她完全明白父亲此举的用意,他了解她,宁愿困住她不去圣约翰,也不让她悄悄前往北平。
“晓薇,乔姨在楼下么?”姚碧凝端着描金骨瓷杯,手指在杯壁轻叩。
晓薇手里拿着一把雕花小剪,正细细整理着珐琅瓶内旁逸斜出的枝叶:“不在,芳穗陪着夫人出去了,好像是沈家太太的牌局。”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么?”姚碧凝心里有一个念头萌生出来。
裁下的叶散在黄花梨木的书案上,晓薇摊开一方旧了的帕子,开始清理:“这倒没有,按照惯常的局,估摸着要到夜里。”
“好,我知道了。”姚碧凝将骨瓷杯搁下,转身准备下楼,“记得给花面上洒点水。”
晓薇细心收拾着桌案上的叶,头也不抬地应了。
姚碧凝坐在沙发上,海蓝色的阔摆洋装顺从地垂下来。她执起听筒,拨出熟悉的号码。
“雁筠。”待那边有人接起,碧凝出声轻唤。
“稍等,我让人叫她。”听筒里传来一道男音,那声音很年轻,不是吕家二哥。
姚碧凝很快反应过来:“好的,谢谢,我不挂断。”
“碧凝,怎么这么早给我电话?”吕雁筠打着哈欠,嗓音瓮声瓮气,俨然尚未完全睡醒。
“扰了吕大小姐好眠,真是罪过。”姚碧凝转而问,“方才接电话的人是谁?”
吕雁筠笑得开怀,在听筒里回响:“不敢不敢,姚大小姐致电,绝不耽搁。接电话的人你也认识,乔家的乘龙快婿沈一安呀。”
“嗓音听起来不太熟,他怎么在吕家?”碧凝确实不解,这时间沈一安如此精明的商人必然不会懈怠。
“沈一安和我二哥关系走得近,昨儿晚上提着酒就来了。”吕雁筠故作神秘,“你猜这沈少爷为何买醉?”
“舒彤的缘故吧。”碧凝几乎不用猜,沈乔联姻带来的这段故事在沪上名流间早已心照不宣。
吕雁筠颇有些失落,又立即振奋起来:“一猜就一个准儿。昨儿沈家姑姑来沪,因沈老爷子静养吵不得人,说是要在丹楼借住几日,立马被乔舒彤驳了回去。沈一安的面子哪儿能挂得住,若是被人一传,这人可就丢到津城去了。”
丹楼,碧凝曾经去过。那是沈家为迎娶乔氏千金特地置下的一栋两层洋楼,朱红瓦金漆窗,作为聘礼的一部分。
乔舒彤对丹楼颇为满意,其父乔望远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供其装点陈设。虽说沪上的华丽之处不在少数,丹楼的布置之奢侈在碧凝看来亦是靡丽至极。
“舒彤自小是这样的脾气,喜欢的东西,除非她自个儿先首肯,若是别人开口讨要,碰一下都是不行的。”碧凝随乔望眉出入乔府,自幼便晓得乔舒彤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