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凝的指尖摩挲着电话机微凉的号码盘,金属质地的描金花案贴合上她指腹的纹路。
她犹豫着,终于将心底乱糟糟的思绪暂且撇在一旁,趁着浓重的夜色将一席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镇守府了。电话是江富城接的,她莫名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又似乎有些许怅然。
五月里的蔷薇明朗垂在墙头,碧绿的枝蔓爬过厚重的砖红。清晨的日光照在昨夜未曦的露珠上,晶莹是夏的光泽。
地上浅浅的水痕如一壁镜,倒映出绯色裙裾绽漾的姿容。碧凝怀中抱着一册维多利亚时代的诗集,准备去校里听课,她行走间思索着如何将这些日子落下的功课补上。
“小姐!”
蓦然自巷口传来的呼声令碧凝微怔,她停下步子,随即定睛认出那男孩正是王伏虎。
“小姐,我昨晚上把事情已经办妥了,东西是交到育英堂一位姓阮的夫人手中了,您放心。”王伏虎身上的衣服有些皱巴巴的,却与昨夜不同,虽然仍是洗得泛白,却显然干净许多。
他犹豫片刻舔了舔唇瓣开口:“本来昨晚的钱已经不少,我是很感激的,可是家里急着用钱,余下的报酬……”
姚碧凝打量着他,从那身衣裳的皱痕便不难猜想,这孩子约莫是极早便等在这里了,或许一直蜷缩在巷边。
她从手包里找出约定的报酬,递到他手心:“既然说好了的,你拿着就是应当。我看你来得早,外头着了露气,怎么不叫人开门呢?”
“我不要紧的。也怪我自己怕找错了路就急着出门了,太早了扰人清梦,反倒是给人添麻烦了。”王伏虎呵呵一笑,嘴角咧开弧度。
姚碧凝听闻此语,这话却是细察旁人冷暖惯了,不将自己放在心上。想来他是真切焦急,便又问:“昨夜听你提及家中,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王伏虎低叹一声,眸光里是与年龄全然不相符的沉重:“我娘病了,家里药钱快接济不上了。爹实在没有办法,说是再筹不到钱只能把妹妹卖去当丫鬟了。”
他抬起双眼,又接着道:“不过好在昨夜虽没卖出去香烟,却遇上了小姐,老天爷也在帮着我呢。”
说起香烟,碧凝心有疑窦。王伏虎的遭遇与司机的几句闲言完全一致,这说明在那间舞厅里的香烟确实比外头卖得要贵上许多,但仍然有客人肯去接受这样的价格。
那么这背后的原因,只是愿打愿挨的价钱因地而异么?碧凝的答案是否定的。
她记得昨夜的情景,从香烟的牌子包装与舞厅进出的客人装束来看,那并不是什么挥金如土的富贵云集地,反倒是市井民众聊以消遣的。
如此说来,究竟是一时欢笑场面遮过了民众的精明,还是另有蹊跷呢?王伏虎曾经说过,他之所以受到排挤,正是因为没有按照所谓既定的规矩拿货。碧凝不得不产生一种联想,也许是那些香烟本身藏着什么秘密。
这种联想令碧凝不禁心下微惊,她需要得到印证:“伏虎,我需要你再帮我去做一件事,同样付给你先前的报酬。”
“您尽管说,包在我身上。”王伏虎笑了笑,露出一排白牙。
待掌声雷动,今日课业结束,已经是下午三四点的光景。碧凝看一眼怀表上的指针,她该去育英堂瞧瞧白郁的伤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