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带印章。”
福康安踌躇半刻,竟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他这一番说辞,有谁相信?至少在场的人连一根脚趾头都不信。
马行空摆出一脸狐疑,又是冷笑道:“你福大帅日理万机、公务繁忙,随时都要盖戳的。那公爵印章何等重要,难道不带着?”
“呵,我的印信,三寸见方、碧玉铸成,怎么方便随身携带?便是你马总镖头,也并没把‘鸳鸯刀’随身背着吧?”福康安不疾不徐、负手而立、态度坦然,“我既然敢空着双手、屏退随从,跟着你马总镖头走一趟,难道还不能体现真诚?”
他这话倒也不假,以福大帅如今的身份地位,走到哪儿不是前呼后拥、百人拱卫?莫说屏退了下属侍卫,他即便只是出个面、露个脸,那也是体现出了莫大诚意。
马行空无言以对,垂下眼眸:“福公子确有诚意,我们都看在眼中,只是、只是……敝会当家专门交代过,口说无凭,既然要合作,自然要留下印证……”
话音未落,福康安举起手来止住:“也不叫你为难。我可以先签字画押,但那公爵印章,我是装入行囊里,让王剑英帮忙拿着——我们已经出来这许久,唯恐有人生疑,不如先返转回大厅去。”话到此处一顿,年轻显贵的福公子竟长长叹一口气,“你们非要让我盖章,那便盖吧!我既已定下心思,自不会三心二意,盖个章又有何惧?”
闻言,马行空又惊又喜:惊的是堂堂公爵印章、何其重要,福大帅竟也舍得交给他人保管,那八卦门王氏兄弟,当真是福公子身边的心腹无疑。喜的是福康安若能签字画押,这事其实已经成了大半,而他金口玉言,既然嘴上已经答应盖那印章,自己便也算完成了红花会当家们的交待。
他与陈阁老对视一眼,很快就为福康安备好了笔墨红泥。
其实就连马行空自己都觉得,非得让对方签字、画押、盖章,三者齐备,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一个人的字迹本就绝难模仿,一个人的指纹掌纹更是绝难找到相似,再加上一等忠勇公的公爵大印……这三样东西只需取其二,印在投名状上,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再也抵赖不掉的了。
到时候,倘若这福康安有甚二心、做了违背约定的事情,红花会便将这些协约公布出去,他自然难以再为满清朝廷所容。
福康安当然也明白他们的意思。而他爽快地在三份文书上都落下自己的大名,待墨水干涸,又用拇指在姓名旁盖上了红纹。做完这一切,他似乎也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咱们已算缔结合作,希望那柄鸳鸯刀……”
“实不相瞒,这‘鸳鸯刀’,我身上背了一柄,另有一柄却在咱们镖队的一位年轻少侠身上。咱们这便回去大厅,我给您拿来!”马行空这时对福康安的态度好得出奇,满脸堆着微笑,但他做事倒也谨慎细致,没忘了将那三份厚实的牛皮纸卷起藏好。
窥到这里,白告便知道屋中三人下一刻就要出来,连忙足尖一点,身形飘然而退。这时候他再回过头去找马春花,心里却又是吃了一惊——
他之前嫌马春花功力低微,走近了容易被发现,让她潜伏路旁草丛中、就在原地等待,可这时回首来路上,哪里还有马春花的影子?
他带着马春花从前厅过来,伏在这小屋边上探听到许多隐秘,但那些隐秘都是藉由陈阁老、福康安几人嘴中说出。张口说话的速度何其快捷,听了这么多,实际上时间也只过了片刻而已。
这短短片刻时间,马春花不至于随处乱走,更不可能悄然离去,那她就一定是被别人掳走的!白告忍不住呆了一呆,下意识看向身旁脚下……那徐铮的身影仍自躺在屋脚边草丛里,安安静静的,若不仔细凑近了观察,那也绝不会被发现。
看着徐铮的身形,白告意识到,这内院小屋附近,果然还隐藏着一位功夫好手。倘若所料不错,正是这位高人出手,打晕了徐铮——白告之前早已料到这附近还有人,可是等了片刻不见那人出手,便以为这人要么是已经离开,要么是这人没把握拿下自己……
白告向来是个颇具自信的人,于武功一途他习练不久,可是一直以来都算顺风顺水,也便自视甚高。他对自己内功身法、偷听潜伏、侦察预警的本事都很有信心,却没料到商家堡内,竟然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掳走朋友——这一点恐怕连胡斐都做不到,那人得要多高的功夫?
这神秘高手是敌是友?
这时身后小屋里已经传来了脚步声,白告不想节外生枝,赶紧身子一伏,与徐铮并排躺在屋畔草丛里。
他刚刚趴好,那间小屋的木门果然“吱呀”一声开启了。福康安、马行空和陈阁老三人走出来,彼此有说有笑、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