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之前福康安并未骗人,他的公爵印章还真是给王剑英随身带着……然而这场面令白告感觉非常怪异,就好像忽而有一天,他发现狗是不啃骨头的,猫是不捉鱼的,苍蝇是喜爱干净的……
在白告的思想认知里,福康安始终是一副心狠手辣、薄情寡恩、满嘴谎言的形象,他怀着有色的偏见看待对方,内心压根不相信这福大帅的诸般说辞。却没想到这一番,福康安竟是句句实话,显得非常耿直……难道是因为身份背景与“历史”相比有所改变,导致性格行为都有了变化?
那边厢,福康安并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接过印章后,只是随口淡淡地吩咐一句:“墨。”
旁边王剑英几乎是心意相通,早就从随身包裹里取出朱红印泥,双手呈奉到福康安身旁方桌上。
“赵三爷,拿来罢。”福康安将印章轻轻杵在印泥里,使其沾墨均匀充分,接着又似是漫不经意地对着赵半山一声吩咐。
话一出口,王剑英、秦耐之两人都是脸色大变、紧张地贴近到福大帅的身边。
赵三爷这名字可开不了玩笑,福康安既能喊出来,定是早就识破了赵三当家的身份!
王、秦两人心里都是惴惴不安,既害怕赵半山暴露身份后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对福康安出手。亦害怕他们心照不宣地隐瞒对方身份,从今而后再也不得福大帅信任,甚至还要被追究个欺君罔上的重责。
可是福康安面色平静、无恼无惧。就连赵半山也仍是笑意慈和,缓缓伸手入怀,拿出一个油布包裹来,又从小包中取出三张厚实的牛皮纸。
他正准备把那牛皮纸递给福康安,旁边秦耐之背脊发寒,抢上一步,挡在福康安身前喊道:“我来、我来拿吧。不劳赵三爷……”
赵半山知道他是怕自己在信函上投毒素、布陷阱,轻蔑一笑,将三张牛皮纸都交予过去。秦耐之果然翻开牛皮纸迅速查验一番,而就是在这一翻阅、一瞥眼间,他浑身都僵住了。
他不只是背脊紧张发凉了,更是整片额头都涌出大量汗珠,一双手也忍不住颤抖难止。
“怎么啦?”王剑英瞧出他的不安,不禁发问。心道秦家老哥也是江湖成名一二十年的人物了,这信函里也不知写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竟把他都吓成这样。
秦耐之白着脸,没理会,转身单膝跪地,将那三张牛皮纸高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呈上。
王剑英更是奇怪,他们都是侍卫、是下属,可平时呈递物件也用不着这般恭谨吧?那几张纸又不是圣旨。
福康安接过纸张,铺陈于桌面上,抬起印章来“啪”地在那纸面上、自己的亲笔签名旁盖了一个红章,动作干净利落。
这时牛皮纸铺展开来,静静躺于桌面,王剑英眼角余光一瞥,终于看清了纸张上的内容。
饶是他十多岁便在父亲的镇远镖局里行走,二十多岁已尽得八卦门真传,三十多岁在江湖中都闯出了不小名头,四十多岁正式接任八卦门掌门人之位,这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雨……此刻也忍不住出了一背的冷汗。
这……福康安福大帅,满清最炙手可热的权贵阶层,竟是与红花会勾结密谋?!
王剑英这时只恨自己怎么不机灵点儿,倘若早早地听从福公子号令、出了这小屋去,何至于沾染上这等事情?……恐怕秦耐之此刻也是这般想法。
如今他们哪怕只瞥了这一眼,可是一旦知晓个中秘密,那就无法抽身而退了!
就在王剑英思量间,福康安已经抬起那枚三寸见方的印信来,又是“啪啪”两声,在另外两张牛皮纸上同样盖上红章。
这几个大红印章一戳下去,便意味着福康安已经没有退路,他几乎将自个儿身家性命都交到了红花会手上——此后的合作当中,只要红花会一个不满意,就可以将福康安的身世来历、甚至其联合反清的事宜公诸于众。
以福康安如今所处的位置,届时自然就有数不清的弹劾文书飞进大内。
但他就这么盖下了红章,如此干脆果断,令白告心头都忍不住更是动摇:或许这福大公子确是真心实意?
可是,协同红花会一起造反,抛却自己女真贵族的身份,弃清投明、回归汉室,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只是一丝血脉关联,真能让一个身处高位的人放弃权势、做到如此地步?
“历史”上的乾隆皇帝不会,难道如今这久经杀伐战阵的福康安就会了?
白告的心里仍然充满了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