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羣莺乱飞。
甘棠院内西北角的三株西府海棠,放眼望去,也是一片令人心生喜意的新绿。只是走近了一看,便会发现在靠近墙角的一株,在它的顶端向阳的一根枝桠上,竟然冒出了几个花蕾,似胭脂点点。零星几点微红,点缀在布满绿意的树梢上,就像是夜幕中镶嵌着的几颗耀眼的繁星,令人眼前一亮。
此时的谢安娘,望着那还不到花期,便调皮的探出头的粉红色小花苞,连日以来没甚表情的莹白脸庞,此刻竟也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明媚的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条与叶片,最终停留在她身上。
从回府至今,也有月余了。除了回来的那一天,过得纷乱不已外,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都安安静静的在甘棠院待着,就连谢宛娘的三朝回门也没出去过,这却让院外一众想看好戏的人,心愿落了空。
谢安娘伸手摸了摸海棠树粗壮挺直的树干,脑海中却是不自觉的开始回想爹爹的模样。只是,她的父亲去得太早,只在脑海中呈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高大身影,以及脑海中回荡的,她骑在爹爹的肩头,所发出的银铃般的笑声,那种快乐一直留在心底,并未被岁月所带走。想到这儿,她一双澄净的不禁染上了笑意。
而正从回廊出走来的云珰,看到自家小姐脸上明净的笑意,语调都轻快了许多,“小姐,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嗯,那马车备好了吗?”
云珰点了点头,“小姐,您放心吧!车子已经在侧门处等着了,祭祀用的东西,我都已经交待了两个壮实的婆子提前放到车厢后头了。就等我们去了呢!小姐,我们快走吧!”
谢安娘轻点了一下云珰的额头,“行啊,你,还不耐烦了呢!真是个性急的!”随即语调一扬,“遵命,我的云珰大丫鬟,我们这就走~”
说罢,两人便往侧门处走去。
三月初九,正是谢裴和许氏的忌辰。十三年前,谢裴从外地带着大批货物往回赶的路上,遇上了山匪,货没了,人也没了。连个全须全尾的尸骨也没留下,只在他们遇难的地方,发现了大量的血迹,以及一块染了血,遗落在草丛中的贴身玉佩。
许氏初闻噩耗的时候,犹如晴天霹雳。本来生谢安娘的时候,就亏了的身子,自此更是孱弱,若不是因着谢安娘太小,再加上她自己还抱着一丝希望,坚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硬是咬牙强撑了几年。可是,后来又陆续找了几年,均没有任何结果,再加上谢安娘渐渐长大明事,许氏的身子年复一年的虚弱下去。没个几年,最终也在谢裴遇险的这一天咽了气,便也撒手人寰了。
如今,谢安娘出门,便是准备去禹州城外的溪山,祭祀她的父母。之后再去离溪山不远的福佑寺,拜一拜她娘还在时,为她父亲立的往生牌和长明灯,亲自擦拭一下往生牌。虽说这些活儿都有寺院的小和尚会做,可做女儿的还是想去尽一份孝心。然后,再为她娘也点一盏祈福的长明灯。
只是,谢安娘带着云珰来到侧门,便发现还有另一辆更加宽大的马车停在一旁,显然是府里有人也要出行。而拐角处,谢大老爷的身影也由远及近的愈发明晰,他带了两个贴身随从,朝着谢安娘这个方向走来。
“大伯,您也要出去吗?”谢安娘停下脚步,对看着明显朝她走来的谢大老爷问道。
“今天是你爹娘的忌辰,我这做大哥的,理应去看看!”说完,摸了摸的谢安娘的头,一向严肃的面庞竟也透出了一份慈爱,“怎么,不欢迎大伯去呀?”
谢安娘忙摇了摇头,一双杏儿眼瞪得老大,“怎么会!您是爹爹的兄弟,您要是去看爹爹,他也会很高兴的!”
“行了,我们走吧!去和大伯坐一块儿!”说完,就领着谢安娘往那辆更加宽敞的马车走去。
谢安娘也没推拒,大伯这是有话和自己说呢!就回头低声向云珰交待了一句,“你先去我们自己的那辆马车上坐着,我和大伯说会儿话。”接着就亦步亦趋的跟在谢大老爷后头,乖巧的上了马车。
果然,待两人在马车上坐定,谢大老爷清咳一声,便开口了:“安娘,大伯问你一事,你可是还想着要嫁与范易泽?”
谢安娘一惊,“大伯这是说的什么话,范大哥既已与宛娘成亲,安娘便不会多做纠缠。大伯大可放心!”她没料到谢大老爷一开口就是这等敏感的问题,只是她也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并未想过要搀和到范易泽与谢宛娘中去。
谢大老爷见她一副避嫌的口吻,便知她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也没解释,只是点了点头,“嗯,你也别担心,大伯定会为你相看一家更好的。”
“有劳大伯费心了。”谢安娘倒也是能听出来谢大老爷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