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嬷嬷进来的时候,本着职业习惯,王洪发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
个子略高又瘦,穿了身藏青色的衣裙,一直低着头,看着有点畏畏缩缩的。
进了殿后倒是“扑通”一声赶紧给皇帝跪下了,也不说话,就那么低着头跪着。
三公主和那妇人顿时来了精神,上(肆)上(无)下(忌)下(惮)地打量着,三公主更是往贾嬷嬷那边走了两步,还好,被那妇人又给拉回去了。
罗太医有些同情这眼前的嬷嬷,三公主贵为公主,而且也无真凭实据,那么就得拉一个人出来背这口黑锅,现下也没别的人,那就只能是这位负责四公主起居的管事嬷嬷了,当然,后面那一圈跪着的,其实也逃不了。
“你,就是贾嬷嬷?”皇帝开了口,那嬷嬷便又磕了个头。
王洪发很想说:怎么这么没规矩,又不是哑巴!
“朕问你,你当时给公主换了衣裳,可有给公主喂食?”皇帝一心想从吃食中找出问题。
那嬷嬷便又低着头摇了摇头,然后又伏地磕了个头。
王洪发:嘿,怪了,好歹是个嬷嬷,总不会是被吓傻了吧?还是早已心知死路一条?竟然一声都不吭。
“陛下,臣妾自知失责,不过四公主每日的吃食,都是派专人照看的,此事一问便知,想来嬷嬷也无从…”卫德妃在旁边也补充了句。
罗太医现下对这位德妃娘娘也有点无语了,四公主明摆着是外物过敏引发的哮喘才丧的命,这当娘的,竟然还一心认为自己宫里的人没问题?这贾嬷嬷看来真是德妃的左膀右臂。
不过,罗太医想到这里,又忽然想到:
过敏之事,其实也并不一定就是入了口腹的吃食,身上所穿的贴身衣物,其实也是可以引发的!
唉,真是年纪大了脑袋不灵光了,被别人的话牵着鼻子走,这样的事情竟然这会儿才想起来,罗太医很想叹气。
不过,现在想起来其实也不算晚,罗太医又很乐观地劝慰自己,想完了就赶紧朝皇帝行礼:
“陛下恕罪,微臣刚才疏漏,其实这过敏之事,并非只有吃食,所穿衣物、屋内陈设,乃至花粉香风,都可能引发,陛下,微臣老迈,刚才也是想岔了,陛下恕罪!”
其实主要是一开始思路被带偏了,大家都在先入为主地讨论吃食上的问题特别是三公主给的两颗糖的问题,说是其余起居一如往常,殊不知,外部环境时时刻刻都在变化,并不能就此断然排除在外。
当然,本着医者仁心,罗太医还是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陛下,微臣愚见,娘娘宫内,对四公主的吃穿用度,肯定是严格把控的,想来出差错的可能性极小,就算是有些偏差,如那贴身里衣未曾曝晒得当等,也是意想不到的事。因此,微臣斗胆,请陛下派几位太医,对公主当时所穿衣物乃至殿内寝具和陈设,统统再进行严格检视,以正视听。”
罗太医这话一说,卫德妃自然也有话说了:
“陛下,臣妾无能,自知照顾公主失责,可静儿并非是这几日才得的哮喘,她那寝宫里的一应陈设,这几年来从无变化,那贴身里衣,臣妾也是交代要曝晒、再曝晒,如今天气炎热,臣妾更是从不曾放公主出门…陛下明鉴。”
这倒也是,一时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罗太医也不好再说下去了,只好捻须不语,反正他能说的都说了。
罗太医现在很是后悔,今儿本来是要出门会会老友的,家中老妻不放,说大热天的几个老头有什么好聊的,还不如在家吃井水里湃过的凉丝丝的甜瓜。
罗太医想想也对,就从了老妻。结果两人正在家乐呵呵地吃瓜呢,就这么被抓差、一路颠到了宫里来掺和这无头公案。
关键小公主还已经没了,要是能及时救治过来了,也算不虚此行。
唉,跟卫德妃那话说的一样,他也悔啊…
“喂,贾嬷嬷你可有话说?怎么一直不说话啊?你不替自己辩解吗?”三公主忽然开口问那一直伏在地上的贾嬷嬷。
那贾嬷嬷还是低着头,只是摇了摇头。
看着真是个忠仆,一副听天由命、任人宰割的可怜样子,看得王洪发都心有戚戚焉,唉,当奴才的,就是这么可怜,说是你的问题就是你的问题,三公主自然动摇不得,就算真有问题也不会放在明面上说,看来就只能是这贾嬷嬷给担了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