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拜师这些日子来的种种。
师父肺不好,常年咳嗽,他便每次都拜托大哥,去镇上卖山货的时候带几块猪血回来,只因为听说猪血可以清肺止咳。
师娘腰不好,一干重活就卧床,于是农忙的时候,都是他跑前跑后,伺候着张家那六亩三分地。
更甚至于,为了让师父师娘开心,他硬着头皮把师姐煮出来的堪比毒药一样的食物都包圆了,哪怕拉肚子拉得几乎虚脱。
他五岁没爹,六岁没娘,大哥忙着养家糊口,二哥比他大不了多少,小妹还需要别人照顾,出嫁了的大姐更是极少回娘家,回来也只走个过趟,转头就去祖母跟前尽孝去了,问都没问一句他过得好不好。
虽然嘴上不说,可他心里是缺失了一块的,这一块空白,他本以为会被师父师娘填补,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待他们如父母,他们也定会视他如亲儿。
却没想到,在师娘眼里,亲儿子只值五百文。
还不如一头猪!
沈峥很委屈,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自己费劲心思想要得到的珍宝,到头来发现只是团透明的泡沫,一戳就破。
少年脸上的难堪和失落都落在了盛竹眼里,她暗暗叹了口气。
这傻子啊,真是傻得让人心疼。
不过人嘛,总要经历过挫折才能成长,尤其是沈峥,善良心软是他的优点,却也是缺点,不早日学会拒绝,将来容易遭人算计利用。
“五百文啊...”盛竹笑笑,摇头道,“婶子,这么点儿聘礼,传出去可不光丢我们沈家的脸,也丢你张家的脸不是?这个,我可不敢应。”
张师娘讪讪的,也知道自己砍价砍得有点儿狠了,现如今谁家娶媳妇聘礼不得四两五两的,她家还是招上门女婿,理应更多才是。
可她素来把银子看得比命都重,哪里肯那么爽快,于是开始掰指头跟盛竹算账:“大郎媳妇,你也别嫌少。五百文是不多,可你想想看,我们家青儿她爹的手艺在这十里八乡可是独一份儿,之前有人出十两银子想跟我们当家的学手艺,我们都没答应,三郎可是一文钱都没出就成了我们当家的徒弟,这学到手的本事难道还比不过那十两八两的?”
盛竹点头,“比得过。”
张师娘一喜,心想果然人丑好糊弄,然后接着忽悠道:“这个且不说。还有三郎时常在我们家蹭的饭,可都是我们青儿亲自下得厨,鸡鸭鱼肉哪样没吃过?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难道就不算钱了么?”
盛竹继续点头,“自然算。”
见她这么爽快,张师娘也就越发来劲了,声音都大了许多,“那就是了,学手艺抵消的银子,还有蹭我们家的饭钱,再加上我刚才提到的五百文,我觉得,聘礼已经很厚道了!”
听到这番强词夺理的话,旁边陪坐一直没出生的张木匠老脸臊红,低着头呐呐不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