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皇上的语气非常平静,态度也不复此前的暴虐,然而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在冰凝都做过哪些欺骗过他的事情上,这对于原本早就处在精神崩溃边缘的月影来讲简直就是雪上加霜。怎么,万岁爷这是要跟小姐秋后算总账吗?
月影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脊背越是发凉,虽然说皇上一向都是表里如一之人,不似那苏总管,笑面虎,笑里藏刀,阴险狡诈。然而现在的皇上在月影的眼里简直就是另外一个苏总管,语气和蔼、态度温和,可是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阴森恐怖之气,令月影不再敢相信他前面做出的那些责罚她家小姐的承诺。可是皇上又此刻正将目光死死地盯在她的脸上,她没有任何不回答的胆量与理由,怎么办?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月影无奈只得将刚刚皇上亲口提起的关于塞外行围的事情当作挡箭牌来临时应付一下。
“回,回万岁爷,奴婢这就说,这就说,就是您刚刚说的塞外行围的时候,胡太医医治大小姐手伤的事情,其实,其实,其实奴婢家小姐的手也伤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家主子的手怎么也伤了?”
皇上从来都是关心则乱,每每遇到冰凝的问题都无法镇定自若,就像现在,他明明知道月影禁不起他的威逼恫吓,才努力地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现在突然间听到月影提到当时冰凝的手也受伤了,皇上哪里还能继续装模作样下去?当即腾地一个健步就冲到了月影面前,怒吼道:“你赶快说,你家主子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眼见着皇上露出了“穷凶极恶”的本来面目,月影庆幸自己刚才的判断是多么的正确,选择了皇上询问过的事情,而没有将皇上不知道的事情暴露出来。因为还是在讲前面的同一个事情,她现在的情绪反而安稳了下来,从前的惊恐之色几乎消退大半。
“回万岁爷,奴婢也是听吟雪说的,那天奴婢家小姐伺候皇太后娘娘的时候,不小手烫伤了手指头,在皇太后娘娘那里没敢说,担心娘娘误会,可是回了您的帐子之后,又担心您会误会这是小姐不想去伺候娘娘而想出的苦肉计,所以就不敢请太医前来医治,大小姐见了甚是心疼,极力劝小姐,小姐说出了狠话,‘若是您不怕爷再对凝儿心生误会,那您就去跟爷说’,大小姐没了法子,只好偷偷出了门,拿热水把自己烫伤了,再以大小姐自己的伤,请了太医……”
“诶!诶!诶!”
皇上听了月影的这番话,当即是恨不能把自己的这双手剁了下去才好!冰凝明明因为伺候皇太后而把手弄受伤了,却是因为不想被他误会,不想惹他生气而坚持不肯请太医,她怎么这么傻呢!那个时候他虽然因为一些误会而与她水火不容,但是他自认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冷酷无情之人,若是知道她的手受了伤,就算是那个时候对她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也绝对不会任由她缺医少药,独自忍受伤痛煎熬。
当时他是见过婉然的伤势的,两个大大的血泡晶莹透亮,他也是知道冰凝的纤纤玉手是多么极致的美,一想到那样的两个大血泡挂在那么柔弱无骨的一双纤纤玉手之上,他的心就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切割一般!
凝儿,你不是天底最最聪慧的女子吗?怎么变得这么傻这么愚蠢呢?你不是天底下最最勇敢、最最不怕朕的女人吗?偏偏为何这个时候又害怕起朕来了?害怕朕误会,害怕惹朕生气,可是你可知道,现在朕知道这些,简直就是在剜朕的心一样啊!
皇上不敢想像,医治手伤的那些天,冰凝的日子都是怎么度过来的,而且尽管过去了十六年,他仍是清楚地记得,冰凝没有在皇太后面前告过一天的假,那就是说,她一直是带着手伤从早到晚站在皇太后立规矩的?
他不讨皇太后的欢心,冰凝还要加一个“更”字,不用想他都知道,每每遇到问题和矛盾的时候,皇太后拿他这个亲生儿子没有办法,就将对他的所有仇恨和怨怒一骨脑地全都撒在了冰凝的身上。雅思琦虽然也没有少吃过皇太后的苦头,然而她是个处事圆滑之人,不似冰凝那般耿直刚烈,因而自我保护的能力明显要高于冰凝。冰凝本就不擅奉迎,又忍受着手伤的巨痛,还要伺候好皇太后,此时此刻,他真真是想像不出来,在那些日子里,冰凝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然,婉然为了能够为冰凝请来太医,不惜将自己的手弄伤,如此的姐妹情深令他也是非常感动。然而因为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是冰凝而不是才是他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救命恩人与心上人,另外婉然的手虽然也受伤了,但是她既不用去当差伺候皇太后,还有他的精心呵护与安慰,而冰凝仅仅是不想被他误会、不想惹他生气,就遭了这么大的罪,他这是造了大多的孽啊!
皇上在万分愧疚的同时也想通了一个道理,这个事情从表面上来看是冰凝不想惹他生气才没有如实相告手伤之事,但是从本质上来讲,她的这个举动实际是是为他摆脱了左右为难的境地。如果他知道了冰凝受伤之事,就算是对她没有爱意,他也不会狠心到要求她带伤伺候皇太后的地步,然而若他亲自出面替她向皇太后告假,皇太后当然根本就不会相信他,反而会误会他在袒护自己的女人。这个结果不是他的主观臆断,而是以他对皇太后这么多年的了解,不用想就知道一定会是这个结果,那样的话,他所面临的局面该是多么的艰难?
他做不到对冰凝的手伤视而不见,执意要求她去伺候皇太后;可是他的心里也跟明镜一样,替冰凝告假的结果注定是要与自己的额娘起冲突,他再是与皇太后不甚亲近,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女人而令他们母子二人之间的误会与矛盾进一步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