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再次发动,又开了一会儿,林思涛才装作自然醒来。贺显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异样,脸色平静。
快下车时,林思涛说:“贺总监,我会回去读高三,去高考。”
人真是奇怪。外婆劝过他,学校班主任找他谈过,他这几个月反复思考,都抵不上这一刻他想看贺显的一个笑容。
贺显听到这话,果然笑了——他看向林思涛露出笑容:“很好啊,高考其实没那么可怕。”
林思涛抿着嘴,点点头。他有点懊恼,刚和贺显一起出去时他太紧张,不敢主动说话;现在他感觉能自如说话了,却是到该走的时候了。
“临走前,我去找你说个再见好吗?”他问贺显。
贺显说:“好啊!”他拿便签纸写了一个号码给林思涛:“打这个号码找我。”
林思涛握着号码,走回宿舍时已经将11位数字背得滚瓜烂熟。他竭力阻止自己去想贺显在车上的接那个电话,他不应该听到那几句话的——那是贺显的*。
但是,万一,如果,诸如此类的句式在他脑中翻滚而过,就是停不下来。
这一天好像注定是林思涛的幸运日。大雨一直持续到晚上。宿舍里牌局还在继续。谁也没空注意林涛的动静。
他又出去给许丹打了电话。这次许丹终于接了。
“你真的一点不生我的气?”许丹问他。
林思涛这才发现,他确实从来没有把许丹当做自己的女朋友。
他问许丹:“你喜欢卷毛吗?”
许丹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林思涛说:“要是我喜欢别人了,你会生气吗?”
许丹立刻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说得太快,连自己都听出来不自在。
两人沉默了片刻,林思涛才轻快说:“对了!我给你带了一整套玉微言的小说。”
许丹这才高兴起来:“真的?”
他们没再提起喜欢谁,和谁做了的尴尬话题。林思涛告诉她:“做满一个月,到七月中,我就回来。”
许丹这才像放了心:“工地果然不好混吧?不过你回来也好,你成绩又好,老张不是也说你要是努努力,考二本很有希望嘛。怎么突然想明白了?”
林思涛原本的问题也不在于成绩,而在家中的经济条件。现在问题依然没有解决,但他突然得到一股神秘的启示和力量,叫他什么都不怕了。
“想明白了,”他说,“向上才是奋斗,向下只是逃避。”
七月中旬,林思涛结了一个月的工资,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老陈没直接劝他留下来,只说:“你外公他们年纪大了,能供你读完高中就相当不容易了。”
林思涛已经整理好行李——一只旧旅行包,里面装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和日用品,最重要的就是贺显送他的那袋资料,妥帖收好了压在行李深处。
“我想读完高三,至少拿到高中文凭。将来的事,等高中毕业之后再说。”他对老陈很感激。毕竟没有老陈带他出来走这一趟,他窝在家里反复犹豫,没个比较,也不是个事。
临走前一晚,他打了贺显的手机。
“我现在能过去吗?”他问。
贺显顿了片刻,说:“行,我在。”
林思涛听出了他的停顿,他的心绞了起来:“如果不方便的话……”
贺显语气温和:“你过来,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如果你不来,我还得去找你一趟。”
林思涛背着他的旅行包,提了一袋苹果。下午快七点的时候跑去了贺显的临时公寓。夏天时候天光还亮堂,靛蓝粉紫抹了一天一地,林思涛心中盛满了柔情和壮志。
他到的时候,贺显似乎正在忙着什么,带着副黑框眼镜,沙发边放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明天几点的火车?”他问林思涛。
“上午八点。”林思涛说。
贺显让他把东西放下。
“那你今晚就睡在这里。明天一早让郑师傅送你去火车站。”
郑师傅是贺显的司机。贺显一决定就立刻给郑师傅打了个电话,一点不给林思涛迟疑回绝的空隙。
贺显关上电脑,横坐在沙发上,和林思涛聊天。
“我好久没回老家了,豫湖那一带现在什么样了?”他问林思涛。
林思涛说:“建了个新的广场,在湖边造了个十五米高的人工喷泉,夏天晚上会有灯光秀,好多人去看。”
贺显陷入回忆。他想起来他小时候,那里除了伸入湖中的台阶,没有其他装饰。钓鱼的人很多,舅舅有时候也会在湖边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