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涛在九成新的黑色外套和半旧的蓝色外套中比较了一会儿,还是穿了半旧的那件。只要干净整齐就行了——他不想显得很重视贺显的邀约,不想好像抱着莫大的期待一样。
再说他还没答应贺显会不会去。
贺显把时间安排在周五晚上,林思涛照常上班。他周三的时候收到的快递,周三想着周四再说,周四想着周五再说,周五早上想着中午再说。
等到中午时候,他还是没能下决心回绝。
午饭之后贺显的邮件已经来了:“下午七点,我去设计院接你。”
林思涛一直忙到下班后,离七点还有一刻钟时候才关电脑。整理好桌面,锁好抽屉。他不紧不慢和还在加班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出办公室,下楼。
走出设计院正好七点整。
贺显的车正停在马路对面,他坐在驾驶位上,打开窗户向林思涛招了招手。
林思涛一边朝他走去,一边想着今天要给他们的私人关系做一个过得去的收尾。
他不要再去想和贺显发生进一步的关系,但贺显也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人。要是得罪了贺显,贺显只要一句话,就能叫他从现在的单位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林思涛觉得自己进步很快——他已经突破了“贺显”这个迷障,开始思考很现实的问题了。
他们到餐厅的时间正是饭点,餐厅已经满座。不过贺显一来,餐厅经理就过来亲自服务,将他们引到预留的好位置——可以观景的包厢;又为他们点菜。今天吃的是牛排。经理问要不要取酒来。
“之前您在我们这里封的一瓶酒还没有喝完。”
贺显顿了一秒,说:“那瓶你们厨房分了喝吧。今天重新开一瓶。”
林思涛垂着眼睛,事不关己的样子。
等餐时候有打扮入时的妇人过来和贺显打招呼,漂亮得好像时尚杂志封面上的人物,寒暄时候目光不由扫向林思涛,贺显就顺其自然地介绍,将林思涛夸成设计院的新锐,未来的栋梁。听的人全盘接受,微笑说:“下次我家要翻修,一定来找你帮忙。”
林思涛真想解释他不是搞室内装修的,贺显居然已经替他一口应下来了:“好啊,你一定得找他。”仙女满意地翩然而去。
过了五分钟,又有人过来和贺显问好。等人离开,林思涛才问他:“来这餐厅吃饭的人难道都互相认识吗?”他所知道的北京城不可能这么小。
贺显回答他:“有的只是听说过名字而已。”林思涛鬼使神差就冒出一句:“做名流,还真辛苦。”
贺显笑了起来。
林思涛不太明白他的笑点,估计大概又是土包子惹人发笑之类的。他不在乎了,反正贺显在他心中没形象了,他也不用费心维护自己在贺显心中的形象了。土就土吧。他本来就是小城市出身,当年第一次见到北京地铁的人潮时都快石化了。
贺显觉得林思涛单纯又可爱,十分容易上当受骗的样子。
他是真的对那天的所作所为感觉后悔了。
“对不起,”贺显温柔地说,“那天我对你做了件很荒唐的事。”
菜上来了,酒醒好了。气氛正好,美食为伴,这时候说话时机正好。
林思涛只能“嗯”了一声,贺显接着说:“我想你应该有疙瘩。也许说了你不会相信——那天是我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大概是撞了鬼了。”
林思涛说:“不要把事赖在鬼身上。”
“真的。”贺显说。
“那到底是为什么?不要说是鬼,那不科学。”林思涛感觉有些危险。他好像不知不觉地就和贺显调起情来。这是不对的。
贺显想了想说:“说来话长,你愿意听吗?”
林思涛说:“愿意。”
贺显想了想,说:“有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离开了我。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为什么。我和他都是性格很认真的人。我们很认真地开始,很认真地相处。到最后却是我最难接受的结局。我想大概就是太认真了,所以想换个方式,或者说换个态度。”
他看着林思涛,林思涛听得很认真。他说:“很抱歉。那天我就是想干件蠢事,不幸被你撞上了。现在想想,如果真做了,我应该会后悔的。”
他停了下来,林思涛恰到好处地问:“为什么?”
贺显说:“我想明白了。不是认真的错。我的性格不是那样。一朝一夕,改变不了。”
他与林思涛互相凝视。
突然又有人敲了敲包厢外壁。贺显放下刀叉——他内心里是很想把刀子直接掷出去的,还让不让人好好道歉了。
有人探了半个身子进来:“老贺,好久不见了。”
贺显抬起头,无话可说了——来者依然是个美人,穿着件不知道哪个大牌的新款毛衣,风骚得很。
林思涛看看贺显,又看看来人,一脸无辜,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