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琴得了凤姐的吩咐,便出来找旺儿家的和林之孝家的两个商议如何布局。林之孝家的如今因着小红在凤姐房里很是得脸,自然也十分情愿帮着凤姐成就此事。何况听说事成后空出来的那些职衔都有他们自家人填上,何乐而不为。
只是因着赖家在贾府里苦心经营数十年,赖大和赖二又是在荣宁两府当了这些年的大管家,在这两府里的势力盘根错节,想要一朝拔起,谈何容易。何况赖嬷嬷在贾母跟前颇有些脸面,若是没有实打实的据证,连一指甲也不能乱弹。
见那两个女人都十分为难,小琴笑道,“两位大娘只管放心。二奶奶说了,不必顾及三四辈子的老脸,只管先拟出一份名单来,凡是和他家过从甚密的,都要写上去,若是靠着巴结他们家提携起来的,更要在旁边注上一笔。待此事过了,这府里的管事自然就是来爷和林爷爷为首, 便是两位大娘的体面,自然也和先前不同的。”
林之孝家的道,“姑娘说的这个倒是不难,等下咱们就能拟出来。只是他家如今谨慎小心,哪里就有抓得着的把柄留给咱们。”
小琴笑道,“二奶奶说了,再谨慎小心,那些金的银的总是哄不了人的。赖家如今驱奴使婢的,那份气派,外头一般的主子人家也赶不上。听说又要修个大园子,也得不少银子呢。 咱们要修个省亲别院,还是好几家的银子凑出来的,人家赖家可是只靠自己的力气,就能修个小一半的园子,这里头可是大有文章可做。
两位大娘只管在外头把那些人的名字都记下来,别漏了那些紧要的就是。里头二奶奶自然有法子周全此事,大娘只管等这事出来,帮着料理干净就是了。”
林之孝家的和旺儿家的也都听说了赖家要修园子之事,虽然心里有些羡嫉,却并未想的这么深远。 听小琴直截了当提起此事,心知必定是凤姐的授意,再一细想可不正是如此。
赖家如今在外头开府别居,相与结交的都是些有名有姓的人家。许多下头的小官,想要巴结贾府,倒要先往赖家送一份厚礼,才能再往贾府这里投帖子。
这些凤姐前世就有所耳闻,只是前世荣国府是贾政和王夫人掌权当家,自己和贾琏不过是在旁相帮,自然不肯多事。何况赖家在府里树大根深,又有老太太的脸面扶持,自己何必枉做小人。
如今这府里大房已然翻身当家,老太太虽然依旧住在荣庆堂,这府里大事都有贾赦定夺,却轮不到老太太伸手。婆婆如今也只管迎春琮儿和大姐这几个,更懒得操心别事。
再者如今还有几件大事未完,所需的银两也不是小数目,自己这些年命芸儿和旺儿在外头筹划的那些银子都是自家的私房,自然不能填到官中的账目里头。
算来算去,不如就从赖家入手,弄出这一大宗银子,不但能剪除奴才里头这条最大的蠹虫,还能拔出萝卜带出泥,趁此机会把荣国府这些奴才清洗一番,以后这府里的大小管事都是自己的心腹,自然行事起来就更加便宜。
况且依着前世算来,自己这胎十有*便是个哥儿,自然要替儿子将来铺排打算。何况大姐日后出嫁,嫁妆越丰厚,自然婆家也会越看重。前世自己欠了她一个风光大嫁,今生必定要加倍补足才能稍稍弥补自己这份亏欠之心。
思来想去,便命人去请郑嬷嬷过来。因着彼此都是聪明人,凤姐也不绕弯子,直接说了自己的心思,笑着问她可有甚么锦囊妙计,能兵不血刃做成此事。
自从中秋那夜两人说了那些有的没的闲话,凤姐便知这郑嬷嬷比郦嬷嬷也不遑多让。且她言语安静,性子和顺,教导起大姐来也是如此,把个大姐教导的十分乖巧讨喜。
凤姐因着自己这性子有些急躁,如今虽说改了些,终究还是有些时常的爆火星,唯恐大姐也跟着自己学了那样一副脾性,日后嫁了人只怕吃亏。
须知柔弱方能胜刚强。自己先前为了那些丫头和贾琏闹得翻江倒海,最后也不过得了个醋瓮的名声,只教他心里白白忌恨。如今多姑娘之事自己给他保住了颜面,他也肯做小伏低的认了错,夫妻俩反倒依旧能举案齐眉,且还不落外人口舌笑话。
倘或自己拿出先前的气质来,闹得阖府皆知,又能如何?他如今在外头也是有些体面的,难道自己要闹出笑话来和他和离或是逼着他休了自己不成。 王家如今瞧着也还兴盛,那也不过是叔父王子腾一人之力罢了。自己家里,爹娘懦弱,哥嫂自不必提了,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旦自己离了贾琏的庇佑,只怕再难得有一天的安稳日子。
何况贾琏本性不坏,凡事都肯留些余地,又在世路上机变。虽说有些贪欢好色的毛病,可那些大家的公子哥儿,也不过都是这样的罢了。便是那个宝玉,自小便爱吃别人嘴上的胭脂,论起来比贾琏更没品了。且贾琏如今自己是能拿捏得住的,有他在外头遮风挡雨,总比靠着别人好得多。
大姐如今还小,这些话原想着等她再大几岁,慢慢剖给她知道。 只是如今瞧着郑嬷嬷潜移默化的教导她,倒不必自己多费事了。 到底是林府出来的人,那岁数都不是白活的。
听凤姐说完 ,郑嬷嬷想了一想,便笑道,“先前贵府分家那事,老奴倒也有所耳闻。听说原先也是有些难办之处,谁知有一位活神仙指点迷津,故而才能毫不费事的了结了那件大事。 天下事不过都是大同小异的,奶奶细想,可是这般。”
这话如同醍醐灌顶, 凤姐果然立时有了主意,不觉笑道,“果然万事不如求神拜佛,嬷嬷说的极是。”说着两人相对一笑。
第二日侵早起来,凤姐便说有些腹痛不适,脸色也有些发白。唬的贾琏忙打发人往衙门里告了假,又一叠声的命人速速去请王太医来。
不想王太医过来把了脉,却连连摇头,道,“恕下官无能,脉象如常,却瞧不出是甚么病症。”
贾琏见凤姐神色憔悴萎靡,又心疼又着急。只是王太医不是寻常大夫,见他推得干净,满心想踹一脚终究又忍住了,木着脸命人好生送出去,转身又命人再去请别的大夫来瞧。
谁知外头昭儿和兴儿连请了两三个大夫,都是这般说辞。贾琏这才觉得有些古怪,不觉皱起眉来。凤姐见他忧心,便强笑道,“想来不是甚么大事,或者明日就好了也未可知的,二爷倒不必挂心了。”
贾琏见自家媳妇神色有些隐忍,偏要强装的没事人一般笑着说话,心里越发有些可怜她,忙上前搂着她道,“你说的是,这些狗奴才都不中用,我亲自出去替你请个好大夫来。”
说着转身刚要走,却见外头邢夫人带了郑嬷嬷进来,忙上前请安。
邢夫人方才在屋里和郑嬷嬷逗着大姐顽笑,忽然听外头有人来报说贾琏屋里走马灯一般请了数个大夫,立刻便想到凤姐的肚子,哪里还坐得住,忙起身过来,郑嬷嬷也便跟着一道过来。
凤姐见婆婆来了,忙站起来笑着请安问好,谁知脚下不稳,眼瞧着就有些头晕,亏得贾琏眼尖手快,忙扶住了,道,“都这时候了还逞强,母亲岂会和你计较这些的。”
邢夫人见凤姐脸色有些憔悴,忙问这是怎么了。贾琏便把方才那些大夫的话说了一遍,道,“可恨那些庸医,这样小的症候也瞧不出来。还敢自称什么妙手回春。儿子正预备再出去请个好大夫来,记得先前有个冯先生医术甚是精妙。”
郑嬷嬷仔细瞧了瞧凤姐,伸手悄悄拉了拉邢夫人的衣袖,嘴上说道,“既然这样,咱们不如出去外间坐着等一会子罢 。人多了只怕二奶奶更觉得不适了。”又朝贾琏使个眼色。
贾琏是个聪明人,见郑嬷嬷这般做派,心里也微微起疑,便和凤姐笑道,“你且好生坐着,想吃甚么只管打发人去弄。我出去瞧瞧再请个好大夫来。”凤姐便点点头。
郑嬷嬷扶着邢夫人出了房门,并不在外间停留,直接出来在院子里站住。见贾琏也跟了上来,才回身福了一福,低声道, “ 恕老奴大胆,老奴瞧着二奶奶这个模样,倒不像是病了,倒像是被冲犯了的。原先我在外头一户人家也见过这事,凭你多高明的大夫,也瞧不出症候来,只是后头请了个出名的神婆来算了算,第二日便好了。”
邢夫人和郑嬷嬷处的久了,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听了忙道, “既然这样,琏儿不如出去寻个好的算命先生给凤丫头问问罢。”
贾琏也是有些信这些的,听郑嬷嬷提了,心里也动了一动,道,“太太说的有理。我这就去。”说着一径往外面来,命那几个小厮出去打听可有好的打卦算命先生。
昭儿正和兴儿在外头说话,听贾琏说了这话,便道,“前儿小的在街上瞧见了个外地来的算命先生,真是稀罕的很,只要报上一个字,他就能说出家里人口,所求何事。小的当时还花了一钱银子算了一卦,说的当真分毫不差。 小的那日回来还和兴儿说了一回,他也想着去瞧瞧呢。 ”
兴儿也道,“可是昭儿说的,小的第二日便想着也过去算一卦,谁知道赶上有别的事就耽搁下来了。二爷若是要找这样的人,倒不如小的和昭儿去请回来罢。”
贾琏想了一想,道,“罢了,这样的人倒是不好随便往家里头请的,不如你两个带我过去问问他也就是了。” 说着主仆三个便一道出去了。
过了半日贾琏回来,脸色十分阴沉,直接往外书房去求见贾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