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放灯会结束,宜霜也没再见到永定河君,总是这样,也不打招呼就跑了。她拎着裙子,提个水月寺送的小荷花灯,慢悠悠晃回去了。
没有永定河君在身边,被她灵气吸引过来的东西还挺多,时不时会有阴森的影子擦身而过。
这样看来,好像还是成仙好啊,不用受这轮回之苦。
背后一阵阴风刮过,像是听了谁的命令,周围的游魂都朝宜霜聚拢过来,将她围堵在路中间。
宜霜连着冲了两下都没冲出去,反而沾染了不少阴气,荷花灯也被扑灭,顿时只有黯淡的月色可以照明。
幕后的人见她力竭,这才慢慢踱步出来,原该很有气势的动作在一个孩子做来,有些可笑滑稽。
正是借着鬼节出门觅食的仙童吴发财。
“我道是谁,竟是个老熟人啊。只当你魂飞魄散了,不想去做妖怪了。”仙童张嘴一笑,牙上是森然的血迹。
宜霜把心一横,冷笑道,“大过节的,乱认什么亲,你有本事散了他们,咱们打单独斗,仗着人多算什么本事。”
“我是没有什么本事,也只能仗着人多了。”仙童摆了摆手,游魂都扑上去伸手要抓宜霜,被抓到的地方立时起了焦痕。
与此同时,林黛玉院里的芙蓉花也生了道道黑痕,须臾之间已是枯萎了数朵,落在地上立化齑粉。
林黛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秋葵道,“今儿是中元,莫不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众人都道吓人,拉了林黛玉要回屋,林黛玉得这盆花陪伴朝夕,哪里舍得,落下来泪来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原寄人篱下事事小心,仔细想来竟是得了这花才渐渐好转,只当它是个吉兆来看。白塔寺也有这样一株,想来方丈知晓来历,快派人去问问。”
王嬷嬷道,“我的大小姐诶,今天这日子,大晚上的谁敢出门?花再吉兆也没有你金贵啊,快进屋去吧。”
林黛玉双手合十,道,“愿你也能逃过此劫。”
顺着众人回了屋,没有人敢睡的,都或是做针线或是呆坐守着林黛玉,林黛玉坐在床上仍是担忧,她忽道,“宜霜今儿休沐出去,还没回来吗?”
此话说出来,她福至心灵,似是想到了什么,商羊鸟在她掌心蜷了一会儿,展翅飞出窗外。
都道是没瞧见宜霜回来,雪雁胆小,悄悄躲在帕子后头啜泣起来,王嬷嬷道,“都是大小姐惯得你们,一个个这般胡闹。”
宜霜被一爪子挠在脸上,花枝上又是落下两朵芙蓉,仅剩一朵摇摇欲坠,茂密的绿叶也已落了大半。
她捂着脸,咬着牙逼退几个游魂,她竟不知道何时结了这样的仇家,竟是生生想要撕碎自己,既已无生路,就拖两个垫背的吧。
她的血滴在地上,不是人一样的鲜红,是有些淡的粉色,带着芙蓉香气,她手腕一转,血落得更多,转瞬从血里开出大丛芙蓉花,花色雪白如琼花。
游魂无声的惨叫,被芙蓉花吞噬,芙蓉花瓣都变作粉色,如醉芙蓉每日正午时分的颜色。宜霜伸了个懒腰,仙童周身也开出丛丛芙蓉花,她笑道,“我给你的待遇可好多了吧?”
只她自己知道,不过强弩之末,一击之力了,只要芙蓉花变成黄昏的红色,她也就修为尽毁,魂飞魄散了。
只可惜,没有把这绿钗还给十一娘。
“你长点出息啊,我的天啊……你这是要同归于尽啊,河君河君你赶紧的。”潇潇一个健步冲上来,手掌抵在宜霜后背上输送自己的灵气。
她终于相信,家猪没有野猪强这个道理了。
永定河君负手而立,先转头看了看狼狈不堪的小芙蓉道,“我就说,家猪没有野猪强。”
小芙蓉已经说不出话了,回了他一个白眼。
仙童黑漆漆的眼睛转了转,“又是你坏我好事,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你当年也没有这个机会害人。”永定河君淡淡道,数道白光刺入仙童身体,黑气张牙舞爪的弥漫出来,却被更细腻的水汽包裹住。
仙童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宜霜靠在潇潇身上道,“他叫的好难听啊……要聋了。”
永定河君一挥手,黑气尽数被打散,只留一个小小的身体倒在地上,他上前阖上吴发财的眼睛,“只是可怜这个孩子了。”
最后一朵花好歹是保住了。
潇潇道,“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去,要不跟我去白塔寺休养一段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