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笑盈盈地说这句话的,就像在说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话题。
然而这话却像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一下子把程驰浇醒了,也浇散了这两日在松懈间生出的那些心荡神驰。
他终究是清醒了,想起自己是谁,想起田妙华是谁,想起这场婚姻,也想起了过去。
他忽然暗笑自己怎么会忘记了这些,不过是半个月的美好与太平,就足够他忘记疮疤了吗?
程驰脸上的变化极其细微,但也没有逃过田妙华的眼。
她就这么看着他收敛起了这些日子以来渐渐痴汉的神情,变回新婚第二日就努力收敛起所有的情绪试图遣她回家的那个男人。
他装作自己没有动过心,无视掉这半个月余以来内心的动摇,可在田妙华看来,这个男人并不那么擅长掩饰自己的心绪。或许在沙场上的那十几年确实让他习惯了板着脸,但一旦处在私人的情形下,他实在是个太容易看懂的男人。
田妙华的笑容仿佛加深了,可惜的是她却不是那么容易让人看得懂,她的笑容在程驰眼中依然是悠然的甜美。在他幡然清醒的此刻,这份甜美让人心里有些刺痛。
她甜腻微笑着将金钗递到程驰面前,“不帮我戴上吗?”
程驰怔了怔,连方才那份因觉悟而产生的怆然都一下子悬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悬而未决却又不知如何处置。
但他应该没有理由拒绝,只能默默接过了金钗,见她稍稍侧过头去,便慎而又慎地将金钗轻轻插|进她的发间。
自己挑选的发钗戴在田妙华头上的画面像一根羽毛在心上刷过,田妙华吟吟笑道:“我该去收拾一下,今日还要去李家村一趟的。”
程驰只能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掀开珠帘,消失在珠帘的另一端。
背对他的田妙华勾依然勾着嘴角悠然地笑着——如今,要动心或是不动心,都已经不是他说了算了。
……
田妙华收拾妥当便准备出门,程驰本来是放心不下想让大鹏跟去的,但冬种开始了,程文人又走了,家里自留的那二十亩地只剩程驰和大鹏这么两个人手。
这些田地出产的粮食除了自家用来食用,剩下来的还不是田妙华想用就可以用,所以她才不想耽误了耕种,便劝服两人让大鹏跟程驰去耕种。
如此一来玲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田妙华自己一个人出门的,她坚持道:“夫人,奴婢陪您去!”
田妙华瞅着她问:“你若跟我去了,两位小少爷可怎么办呢?”
今日玉嬷嬷身体不适又躺下去了,玲珑纠结了半天,“我们带小少爷们一起去!”
田妙华瞅瞅那边两个听到玲珑的话便露出一脸期盼,却又憋着装作不在意的两个小娃——唉,真不愧是他们爹爹的儿子,这副模样跟他们爹爹简直如出一辙。
她倒是觉得这个提议不是不可以,只是又问:“带着他们的话谁来驾马车呢?”
玲珑这下被问住了,如果只有她和夫人两个人,便是走路过去也不是不可以,横竖也不会比牛走得更慢。
可带着两位小少爷的话,他们人小脚慢体力又少,这还真是难住了玲珑。
“那我,我试试驾马车!”
玲珑一副下了重大决定的样子,田妙华坏心眼地没有拦她,只道:“那你去试试牵马吧。”
于是玲珑撸起袖子昂首阔步来到马厩,但不管她怎么用出吃奶的力气去拽缰绳,那匹马就只是喷着鼻息纹丝不动。
——田妙华就猜会是这样,这可是程驰从军中带回来的战马,哪儿是人人都能驾驭得了的。
两个小娃从听到能跟着出门就一直关注着这边,这时候见玲珑指望不上了,牵着手跑过来,仰头看着田妙华道:“我们可以自己走,不用坐马车!”
田妙华瞧了瞧他们,“你们真的可以做得到?自己说出口的话可要自己负责任,路上累了走不动了,不要指望有人会抱你们。”
“我们才不会!我们能走!”
两个娃一脸坚定,田妙华便抬头看向程驰——她是不介意带他们去的,两个娃如今体质被养得好了不少,是时候该出门多走动走动锻炼一下身体。
程驰也一样不是个会娇惯孩子的人,要不是最近农忙,他从见了两个孩子白胖起来之后就已经开始盘算要每天带着他们打拳了。
见他点头,田妙华还是很高兴他们两人在养孩子的问题上见解一致的。
两个小的嗷嗷地欢呼着就要出门,被田妙华拦住又嘱咐了一遍路上要听话跟好否则要受处罚的问题。
程驰是笑着看她弯腰嘱咐两个孩子的,但笑容已不像前几日那般温情与痴意,而几乎是透着些苦涩了。
田妙华得了两个小娃的保证,又提醒他们:“你们可是一言九鼎的大将军的儿子,可别答应了却做不到给你们爹爹丢脸。”
两个小娃立刻就着了她的道,荣誉感爆棚地大声抗议她的不信任,“我们说到就一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