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之中,严嵩面上喜怒不见,脸部肌肉却在不住的牵动,甚至身子都在微微发颤。所谓圣人怒发而不上脸,严嵩严阁老却还没有这么好的涵养功夫。此时,他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却是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矮胖子独眼龙严世蕃坐在侧边,却是皱眉沉吟。
“郑国器那狗贼,竟把鸿儿打死了?”严嵩说话声音虽然尽力保持平静,但谁都听的出,这老头子现在已经如同一桶吱吱冒花的火药,随时可能暴跳如雷。
“回老太爷,这事却是做不实的。虽然那几个穷酸来报信,说是大少爷在善应寺被姓郑的打死了,但是锦衣卫那却没有消息。料想起来,大少爷没什么要紧,老太爷还是要保重身体,不可动气啊。”严年虽然是老仆了,此时却也是恭恭敬敬的跪在下面回话,只怕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父亲大人且末忧愁,免得伤了身子,若鸿儿真有个三长两短,准消息早到了。以孩儿看来,这番料想来是没什么大事,恐怕又是那小子闹的什么花样。”严世蕃见老父如此焦急,便也出言宽慰。,
不想,平日里对自己家人十分和蔼,且对这独眼爱子一向宠爱的严嵩,这回却正在气头上,他重重一拍椅背,怒喝道:“那小子?那小子?那小子是我的孙子,也是你的儿子!难不成在你眼里,鸿儿死活就无关紧要?你不上心,老夫却不能不上心,这事要是让你娘知道,她更要伤心死。东楼,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这一贯里处处看鸿儿不顺眼。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倒还坐的住?”
严嵩说罢,转向严年道:“严大,你速去我房里,拣最好的古董字画,准备二十件,打包整齐。严二,给老夫备好车马!老夫要亲自到陆文孚府上走一趟。郑国器这个小畜生,老夫倒要看看,你是否真有能耐活着走出诏狱!”
这严二素来是个见识不大的主儿,且与严鸿感情深厚,听说大少爷竟被个什么郑家少爷活活打死了,早已洒下几滴老泪。如今闻老太爷要起驾去与大少爷报仇,答应一声,精神抖擞,就要出门去备车。严大却沉得住气,虽然也应了令,却只看这样严世藩的脸色。,
严世蕃见老爹翻了脸,饶是计谋过人,心里也有些打鼓。不过他对此事,心中倒是比较有底,当即劝解道:
“父亲容禀,鸿儿是我的儿子,我如何不上心?若当真是鸿儿有一差二错,那不只郑国器一个,孩儿要那郑家一门老少,为我鸿儿一人抵命!不过,孩儿看来,这鸿儿确乎无大碍,只怕连轻伤也没受……”
严嵩道:“何以见得?”语气中虽然还有怒气,却已和缓。毕竟,人都爱听好消息。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原本心急如焚,忽听这个足智多谋的儿子说孙子没事,那自然心中的焦火退下了三成。
严世藩道:“父亲请想,若真是鸿儿有事,那锦衣卫岂有不差人速来禀告的?须知这事耽误越久,麻烦越大,陆文孚也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此其一也。甚至,就算鸿儿身受重伤,那么急需请医生治疗,锦衣卫也必然要告知我严府,两家共同会商,断不至于掩耳盗铃。如今,这消息未来,所以孩儿判断,鸿儿多半无事。这时候父亲要急着亲自送东西到陆炳府上,虽然是祖孙情深,可一旦弄错,难免叫陆文孚笑话,更怕被朝中那帮混账抓住什么话柄,到时候反为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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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世蕃毕竟素有急智,此时略一分析,就知没什么大事,出言宽慰严嵩,也是头头是道。
严嵩听儿子说得有理,不禁点了点头,吩咐严大、严二且莫忙着出门。
严世藩微微一笑,又道:“孩儿想来,鸿儿不但没什么大事,而且八成,是他想了鬼主意,来摆布那郑国器的。这安定门杀人案,要保冯生的是高拱,要杀冯生的是郑晓。如今鸿儿却故意寻隙,找幌子把郑国器给拿进锦衣卫。这下,可是有好戏看咯。”
严嵩道:“鸿儿这一招釜底抽薪,倒是厉害。不过那郑晓也非等闲之辈,鸿儿若真是设套,平白拿了他的宝贝儿子,而无后招跟进,这后事如何收场,却也麻烦。”
严世藩呵呵笑道:“父亲这倒不必为鸿儿担心。您老是持重的,可真要是豁开了脸,孩儿却也不怕那郑晓,不是自夸,要护得鸿儿的周全,倒不需要费多少手脚。再则,鸿儿古灵精怪,绝不会没事去撩拨郑晓。以孩儿猜测,这桩安定门杀人案,说不定,那郑国器在里面,是个重要角色哩。”,
好个严世藩,无愧当世三大智士之一,仅凭几个文人的几句报告,竟把锦衣卫探访多日的线索,严鸿精心谋划的主意,猜了个七八分。
严嵩的脸色这才好转了,嘴里犹自不肯放松:“哪怕鸿儿未出意外,就冲郑国器敢对鸿儿动手这一条,这狗头的性命就留不得。你说不送礼,我也先依你,但是不管怎样,我定要郑国器的性命,这点没的商量!”
严世藩独眼眨眨,不在说话。这种虚拟规划,就没必要和老爹争个黑白了。人年纪大了,有时候嘴里倔一点也是有的。
恰在这时,门房忽报,说有一位锦衣卫姓王的总旗,求见阁老与小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