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二公爷朱希孝也睁开眼睛:“严佥事所言,实是老朽失职。那扬州百户已经革职,至于江南各千户所的锦衣,有不法者,严佥事只要把名字报来,我南镇抚司,决不轻饶。”
严鸿忙道:“公爷,小可不是这个意思。之前朝廷海禁是个什么情形,在座各位心里有数。连官府都不管,咱们锦衣也不好管。再者,那些海商与文官勾结,官商一体,打着士人不纳税的旗号,咱们锦衣行事,自然也畏首畏尾,怪不得下面的儿郎。只能说,这锦衣卫如今越来越软,可没有洪武爷时候的威风了。”
此言一出,人皆哑然。是啊,英宗时候,连锦衣卫指挥使马顺都被文官打死在金殿上,还提什么威风?不过如今文官势大,大明朝可以算做文臣天下,说这个话,未免让人感觉是鞭尸。
陆炳要不是因为严鸿是自己的姑爷,几乎就要以为他是在打自己的脸了。你这厮懂个屁啊,洪武爷时候锦衣卫是威风,可是洪武爷时候的锦衣卫指挥使什么下场?毛骧在胡惟庸死后办牵连大案,回头自己也被朱元璋杀头。蒋瓛办了蓝玉谋反案,之后也被朱元璋赐死。咱爷俩莫非要步他们的后尘?
当下陆炳双眉倒竖,咳嗽一声道:“严佥事,不要东拉西扯,有话直接说!”
严鸿看陆炳脸色不预,心知自己说话有失。好在今天陆炳有交代,错了不怕,有岳父给撑腰。他不慌不忙,道了声:“是。”接着道:“如今文人太过嚣张,文视武如奴婢,对咱们。更是欲除之而后快。当初郑晓参我的折子,我还记得呢。愿自今东厂勿与朝仪,锦衣卫勿典刑狱。士大夫罪謫废诛,勿加笞杖锁梏。以养廉耻。振人心,励士节。有这些恨不得除我锦衣而后快的文官在。咱们关起门来说话,做事难免畏手畏脚、不敢管事。便是堂上官犹然如此,下面的儿郎们又能管的了什么?自然也就是随大流,和那些文官、豪商打个哈哈。捞点油水了。这不怪他们,不怪他们啊。”
此言一出,如同在房中扔下了一枚超级特制加大型“飞天击贼石榴炮”,吓的众人张口结舌,半晌无语。这话是事实没错,问题是谁敢说啊。这是把矛头直接指向了文官集团,可是如今大明朝文官集团当道。难道区区锦衣卫,还敢和这些君子忠良去别苗头?
尤其严鸿自己,也是文官世家出身,这番言论。难道是要离经叛道,与自己家对着干?今天这是怎么了?两个年轻人全都放起了大炮,这是要闹哪出?陆炳道:“严佥事,也须慎言!如今众正盈朝,广开言路,乃是一等好事,你不可胡言乱语。”
严鸿道:“大都督教训的是。圣天子广开言路,让文人士子畅所欲言,这本不是坏事。不过朝内如今只许文官骂别人,不许别人骂文官。科道言官弹劾我辈,便是为国除奸,我辈弹劾言官,就是构陷忠良。这便毫无道理可讲。比如最近几日,弹劾大都督的奏折,快压塌了龙书案,天家让咱们打廷杖,可是那几个受杖的狗头。却在受杖之后,弹冠相庆,受人敬仰。其他言官更是如同疯狗般继续弹劾,为的就是捞一顿廷杖,换一个声望。”
嘉靖一朝,因为皇帝脾气强硬,实际上文官的言论已经比过去少了许多。那廷杖打死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人。不过近来嘉靖忙于修道,于朝廷之事关心不多。这回打廷杖那几个,有忠良太监黄锦一力保全,打廷杖时既不喊着实打,也不喊用心打,便是告诉行刑的大汉将军,点到为止。因此那几个挨廷杖的人,除了皮开肉绽之外,什么事都没有。一个个生龙活虎,继续趴在炕上上本骂陆炳。其他言关有样学样,也跟着上本附议,这一轮风波闹的,已经超出陆炳想象范围。陆炳虽然不至于被这些奏折真个打落马下,但也感觉有些焦头烂额。听到姑爷为自己说话,心中却也受用,但还是一拈须髯道:“这事么,自有天家决断,严佥事不必多言。只说卫中之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