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砚见严鸿进来,心中一下放下了石头。至于“四月天地上寒”之类的胡扯,分明是信口开河,自不计较。严鸿这会儿来拉她,她双腿早麻,却故作势推托,反指着净慈师太,朝严鸿道:“相公,这位便是我的恩师净慈师太,您快来见过她老人家啊。师傅,这就是我的恩公,严鸿严小相公。”
严鸿看上面坐个尼姑,让自家的美妾跪在地上,心中便有些不忿。不过张青砚的面子在,于是大喇喇的拱手道:“见过净慈师太。青砚她跟我在宣大和鞑子打仗,受了些寒,久跪不得,让她起来坐吧?”
张青砚的师姐丁白霜站在师傅身侧,柳眉一竖:“严小相公,青砚是我水月庵的弟子,我师傅在此执行门规,您……”
严鸿不等她说完,大声道:“来啊,给张女侠搬椅子到这里来来!”用手往自己身前一指。这里本是他严家的别院,熟门熟路。身边的几个心腹也都来过。严鸿身边的家丁严峰当即上前,搬了一把椅子,就往张青砚身边走。丁白霜娇叱一声,拔身而起,出单掌往严峰肩上按去。严峰身形魁梧,也有武功,但见这女子行动迅疾,恐怕在自己之上。自家搬着椅子,若要单手迎敌,实无把握挡住一下,万一失手,挨揍事小,丢了严府的面子事大。正在踌躇,眼前灰影一闪,梁如飞早飞身上前,与丁白霜对了一掌。丁白霜是水月庵中有数高手。比之张青砚差得也不多,但毕竟无法与梁如飞相敌,一对掌之下。蹬蹬蹬后退五六步,忙暗运腰力,化解这一推之势,这才稳住。一张粉中带黄的脸皮,已经涨得通红。她素来性子急,大怒下,便要拔剑。却看师傅眼角一扫。只得停住,含愤带怨。重新站定。梁如飞挡了丁白霜这一掌,觉得此女尼武艺虽不及自己,倒也不是弱手。水月庵誉满江湖,果然非同小可。想想夏紫苏、张青砚的武艺。再看张青砚这个师姐也有这般能耐,若是那净慈老尼出手,自家倒真没有必胜把握。只不过,你们这帮尼姑再是厉害,我家大少爷二百精兵在此,四十杆火铳对着,莫非你们还能运铁布衫挡住枪子?想到此,梁如飞嘿嘿干笑一声,也收掌退到严鸿身边。
这会儿严峰已经把椅子搬到了严鸿身边。严鸿双手掺住张青砚,用力往椅子上一拽,口中叫道:“师太。谢座了啊。”张青砚若是存心不起来,便是两个严鸿又如何拖得动她?但她下跪已久,对师傅也略有怨气,就势将身子一偏,被严鸿拽着起来。却听净慈师太同时一声:“青砚,你坐下吧。”张青砚乐得叫声“谢师傅。”。一屁股坐上了椅子上。
严鸿拍拍张青砚的肩膀,又一使眼色。严峰赶紧又拖了一张椅子来,严鸿一屁股坐下,吩咐道:“来啊,赶紧给诸位师父上茶。”严鸿这别院之中,有好几个丫鬟来伺候张青砚,虽然大多姿色平平,却都是能干利索的人。方才这几个尼姑猛然闯进来,叫家中女主子跪下,她们也都吓住了,躲在外面不敢出来。如今看自家大少爷带着这么多官兵过来,胆气也壮了,当即便去后屋沏了香茶端出来,给每个尼姑端了一碗,给严鸿、张青砚等也都送上来。严大少别院的待客茶叶,岂有差的?片刻间,客厅内茶香怡然,方才的肃杀之气也都消散了许多。
严鸿不慌不忙,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道:“净慈师太,严某这厢有礼。师太来得正好,贵弟子张青砚张女侠,与我曾在济南、宣大等地并肩杀敌,彼此情愫已生,我正欲娶她过门。师太来此,也恰好喝一杯喜酒。”
净慈师太见严鸿这般说,心中暗自纳闷,道:“严小相公,贫尼素闻您已有家室,却怎能娶了我这个徒儿去?”
严鸿道:“没错,我已有正妻陆氏在室,但张女侠与我彼此相知相爱,我虽纳她为妾,却一般待她好。便是这次纳妾之礼,也多按娶妻礼来,不会辜负了她,还望师太放心。师太恰于此时到来,却正好做她娘家的尊长,这却是一桩美事,师太意下如何?”
净慈师太听得严鸿这般说,心下虽然不悦,若要直说不许人做妾,却又难以开口。那丁白霜却向张青砚道:“张师妹,师门规矩,你不是不知道。你便要与人做妻做妾,总须得先禀告师尊。如今你却怎生擅自答应了严公子?此事该当怎生惩处,咱们不好当着严公子面说,回头你自家领罚吧。”
严鸿见这女尼如此不客气,不禁也怒火上来,冷笑道:“这位师太此言差矣。青砚既然嫁入我严府,便是我严家的人,要打要罚,也该按严府规矩来。再说,贵门中事,也有令师尊做主,怕是轮不到师太在这里越俎代庖。净慈师太,您有所不知,贵派门规,青砚早已对我说过,我前番本是打算派了人前往川西送书信到贵门,并有聘礼三千两白银,八百亩上好水田。这三千两银子好说,八百亩水田,正派了人在西川采买,一时不曾置办整齐,所以耽误了些时日,后来我与青砚又北上宣大抗敌,因而更不及筹备。”他这后半句也是给净慈师太一个面子,说明不是故意藐视门规。
那两边的群尼,听得此话,多数脸上都是错愕神情。水月庵虽是西川江湖上一流组织,但净慈师太不善经营财产,更兼乐善好施,少有那上不得台面的勾当,是以许多年里所进有限,而开销不少,这些年水月庵的经济状况甚至略有下滑。便是这一趟远行北京,也是苦逼得很。连路费都是七拼八凑挪出来的。现在听说严鸿一家伙送这么大额度的聘礼,谁心中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