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约定?”
昭岚见提及约定二字,鬼眉竟是脱口相问,便知她心中必是有所触动。遂道:“听闻,那池厚德曾说自己乃是圣天后裔,此话后来却为姑娘等人所破,拥立代君者皆言姑娘才是天命所归,所以帝君不作二选。这样,不如我们就以这‘天命所归’为题,立下约定。若是姑娘仍旧‘天命所归’,我等自不再作江山图谋,只言邦国修好。若是这‘天命所归’落到了瀚皇身上,还望姑娘能够成全我等所愿。只要姑娘应下约定,瀚宇即日起立刻退兵。”
听闻对方再提退兵之言,鬼眉不由心中一动,试探问道:“你说的这‘天命所归’四个字,又当怎么讲?”
“圣天璧玺。圣天后裔既能为尊,那这圣天璧玺在手,当可执掌天下。自圣天朝倾覆以后,此物遗失无踪,数百年来不乏有人倾力寻找,却是至今无果。我等莫若就以此物为注,谁人先找着璧玺,谁便算应了那‘天命所归’四个字。璧玺若为姑娘所得,我等便以姑娘为上,瀚宇自甘向熙阳称臣,永不侵扰。若为在下寻得,那么便请姑娘答应这两国合并之求,瀚皇执掌江山,姑娘江湖为尊,血书之诺不变。如何?”
“圣天璧玺?什么样子?”
昭岚摇头:“圣天朝的史册于战火中损毁颇多,未见画册描绘,只有旧朝文书手卷上的印鉴留存。回头我可以给姑娘看看。”见她问及璧玺样式,便知自己言语间已令其有所动容,遂又劝言道,“倘若姑娘听进了在下方才所说,肯于从大义思虑,其实就姑娘的心性而言,放弃皇位并无不可。除非你已贪恋皇权,顾虑权柄不能丝毫有闪,所以不敢冒险。否则,照此约定试一试,也并无损失。”
“你让我想一想。”
鬼眉将视线移开,举目远眺。逐鹿原上还留着前几日的战火遗痕,本该已然蓬勃茁壮起来的春草,叫那马蹄战靴践踏,许多地方又露出了草皮下的黄土,成了一片揉烂的破绒,斑秃可见。从西向东旷阔一片,目力虽不能当真清晰可达百十里,然这逐鹿疆场内外可见不可见的莽原、山丘、河套、石滩,不知饮了多少人的血,躺下过多少残躯死尸。两军营帐中,大约还躺着无数伤患。向南而去,是熙阳山河,刚刚从浴血中重生,烽火未曾尽灭......
已是月升日落时分,残阳余晖穿过密林梢头,迎着淡淡将起的月色,斑驳落在崖前。翦翦清风将那点点金银交错之光摇曳成琥珀尊底,映得那沉默静坐的人身如落琼浆,无饮自醉。
长久无声,昭岚看着那半剪侧影一时痴迷,动了动唇想轻唤一声,却不知道该用何字。眼前这挂着两条乱眉的人,是师门前被他放跑了的丑丫头,是后来江湖闻名的鬼眉女侠,同时,也是三年前于虬枝岭上将他救出生天的丹影姑娘。如今,她是景氏遗孤,圣天后裔,成了熙阳的代君女帝。
同鬼眉打交道时,他挺喜欢她的脾性,每每所遇便觉似曾相识,甚感对味。化身丹影姑娘,一袭红衣从天而降时,他也曾为之惊艳。代君女帝挂着镇北将军的头衔领兵而来,与他阵前交锋,帐中斗法,又叫他费心之际犹觉意趣,恼恨之余心生佩服。
彼时,为丹影惊艳也好,觉得鬼眉亲近有趣也罢,他便是一时撩动心弦,却始终不曾以为,她们可以超过心底里那个记忆深处的人。便是知晓了丹影与鬼眉及景氏遗孤同为一人,为她身怀故事而感,为她多变多能而惑而敬,却还是不曾想过将她替代心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