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的办事效率还不错,第二天,她就找人写好了休书,又拿着两年前与刘家定下的协议去找村长。村长有些惊讶:“阿珍哪,刘家慧是你三弟妹,这么大的事儿你三弟怎么不来了?何况协议上不是定好男方若要再娶,只写和离书吗?你这休书怕是……”
大姑立刻会意过来,谢了村长,拿着休书匆匆跑回来找汤氏。汤氏闻言不置可否,挥挥手道:“和离书就和离书吧,反正都差不多!”
“娘,村长说让志奇一起去,您看……?”
“他在屋里了,你自己问去吧,他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就算了!”
大姑在水志奇门前敲了半晌,里面静悄悄的,没半点儿反应!大姑吓一跳,以为水志奇出了什么事,立刻叫小姑去找大伯来撞门,这时水志奇却开门出来了。
他一身凌乱,形容消瘦,面相疲惫,像个大病初愈的小老头儿。小姑一惊一乍的要去请大夫抓药,水志奇道:“我不去!”然后啪一声关上门。
院中众人愣了一会儿,汤陈氏道:“哎哟,二姐,以前志奇脾气不是挺好的吗?现在怎么变这样啊?我看您还是得早点儿给他娶个媳妇吧,这样下去非憋出病来不可!”
大姑为难的左看右看,见汤氏脸色不好,讪笑着上前道:“娘啊,我看三弟不太乐意,要不…还是算了吧?”
“什么算了?我是他亲娘,连这点儿事都做不了主,还生他来干什么?去,现在就去,今天之内一定要把这事儿给我办好了。我看他拗什么拗!”大姑见汤氏发了狠,也不敢再说什么,拿着休书匆匆走了。
半下午时,大姑又来了一趟,这次拿的是和离书,还带来了印泥,让水志奇摁上手印才拿去找村长。村长摇头叹道:“唉!阿珍啊,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家亲啊!你们就不再考虑考虑?”
大姑委婉地说出这是汤氏的决定,且新媳妇的庚帖都收了。村长不好再说什么,接了和离书,几下子就将手续办妥,接下来只需拿到县城官府去备个案就行了!
大姑虽身强体壮、嘴皮子也还凑合,可送和离书这事儿她还是不敢亲自去,而是让她家一个长工送去。顺带还送上了两年前两家签下的协议。
原本以为刘家接了和离书会大闹一场,可一连过了好几天,刘家无丝毫反应,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
二月初九这天上午,天气晴好,云舒练完字觉得无聊。便跑到汤氏院子去找小姑玩。和离书的事云舒也是这两天才听说的,前天上午她跟李氏去作坊院子,几个媳妇便拉着李氏探口风,李氏和云舒对此都万分惊讶,当下云舒就跑去找小姑求证,才得知事情的前前后后。
“原以为三嫂对三哥还有些情意,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嘛!”小姑一边洗衣服一边嘀咕。
“胡说什么?刘家跟咱们家已经没有关系了,你管她怎样?”坐在堂屋门前的汤氏拉长脸训斥道。
小姑无所谓的耸耸肩。然后转向云舒,小声耳语道:“我娘前几天还坐立不安了,连饭都吃不好,现在又这副样子,真是的!”云舒咯咯笑两声当回应。
“还不快洗衣服。跟个小丫头嘀咕个什么劲儿?”汤氏说完板着脸站起来,抱着自己的针线筛子慢悠悠的进屋去。
小姑对着汤氏的背影做个鬼脸。然后又用力搓起衣服,云舒爬在盆子边捞肥皂泡泡玩。她有意无意道:“小姑啊,那东西谁接的啊?他们识字儿不?送信的人有没有说清楚啊?刘家别把那纸做灯芯了吧?我娘昨晚还用我的练习纸做灯芯来着!”
“啊?不能吧!”小姑停下手上的动作,偏着头认真思考起来。她越想越不对劲,哗啦一声站起来就要往屋外冲。
“小姑、小姑,上哪儿去?快到午饭时间了!”
“我去找大姐,问问她怎么回事?”
“小姑,回来、回来啊!”云舒跑不过她,只能在院子里着急得直跳脚,眼看就要到门口。
“站住!”汤氏突然大吼一声。
小姑不自觉的停了步子,转回来,着急道:“娘啊,三嫂不识字,会不会不知道那是和离书啊?怎么可能几天都没反应了?”
“你管她识字不识字,做你的饭去!”
“娘~~~~”小姑拉长声音撒娇的直晃身子,汤氏斜着眼瞪她,她才不情不愿的往厨房去。
“刘家华是大夫,药方都能开,怎会不识字?”汤氏像在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说完又自顾自的回屋去了。
小姑恍然大悟,然后对云舒嗔怒道:“对啊,都怪你这丫头乱出主意,害得被我娘骂一顿!小姑罚你给我捡鸡蛋去。快去,把鸡蛋都捡回来,至少二十五个,少了你就给我下两个出来!”然后气呼呼的进厨房去。
云舒吐吐舌头,转身就往自家跑,才不给你捡鸡蛋了。小姑家的鸡最讨嫌,老是到处下蛋,每次都要找半天,麻烦死了!
初十赶集,云舒跟着去了安老头儿家,现在安老头儿已经开始教她千字文了,每次只学几句,然后就是练字。休息时间,云舒将安老头儿家逛了个遍,别看这院子外表普通,里面的用具家什样样都是好东西。
云舒这个摸摸、那个看看,搞得安老头儿紧张无比。凡是贵重东西,云舒还没碰到,他就冲过去抱着不放,云舒撇撇嘴耸耸肩,末了看重他一张旧书桌,这桌子反正也不贵,道:“师傅啊,舒舒家好穷的!”
安老头儿摸摸胡子:“恩,明白,看你爹就知道!不过,廉者不食嗟来之食懂不懂?穷要穷得有骨气,别跟我要东西啊。我每月给你两百文已经够亏的了!”
“师傅~~~人家又不要贵重东西,人家只想要张书桌嘛!人家家里连饭桌都没有了,老是在凳子上练字怎么练得好了?我写的字难看了,您不也没面子吗?”
安老头儿扶着下巴想了会儿,点头道:“恩,有道理,哑娘、哑娘!去,把厨房那张搁东西的饭桌收拾出来。晚上让云舒他爹扛回去!”
饭桌?云舒立刻跑去厨房看,一看到哑娘正在藤的桌子,立刻黑了脸。好脏!好黑!灰好厚!桌上坑坑洼洼,桌脚的木头像被老鼠磨过竹子般,好多细长的爪印!这桌子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云舒暗骂:吝啬老头儿,比我还吝啬!
她纠结半天。傍晚还是让老爹扛了回去,有总比没有好吧,反正不要钱。
十一这天,云舒早早起床,洗漱梳洗,然后让老爹将那张大方桌搬到院子里。吃过饭便将自己的纸墨笔砚摆出来,坐等今天要来陪练字学识字的两个小女娃。
其实不是云舒多么期待她们,是云舒今天有事要问她们。
辰时刚过,水云香便来了,还是她一个人来的,斜挎着个小包包,很有上学的味道。云舒跳下凳子,咚咚跑过去欢迎她。水云香一脸兴奋的跑过来拉着云舒蹦跳着转圈圈,然后又跑去给李氏行礼问好,还将小包包递给李氏道:“二娘,这是我娘让我给你的!”
“哦?里面是什么?”李氏打开小包包,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上面是几把糙米,然后是一包咸菜。下面几个红鸡蛋,最下面是笔墨纸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