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一日有一日的成长,三个月不见,沉哥儿看着懂事了不少。www.pinwenba.com
但孩童也是极易忘事的,沉哥儿如今对着朱沅,还没有对着自己的乳娘熟稔亲热,不过到底是亲人,朱沅逗了他一阵,他立即又欢欢喜喜的叫“姐姐”了。
朱沅将个沈娘娘赏的玛瑙九连环送给他。
沉哥儿会不会解还两说,光看这红艳艳的颜色就喜欢,拿在手上摇来晃去的,将柳氏看得心惊:“可别摔了,还是收起来罢,娘给你去买个铜制的。” 柳氏一听据说还是太子幼时玩过的,就恨不能将之供起来了。
朱沅笑着看了一阵,不由有点遗憾不能和他们多聚一会子,因着黄氏的突然到来,她也是必须早入宫,将话传到沈娘娘面前了。
因此都没在家用午膳,就重新入宫了。
沈娘娘原本一人闷着看书呢,听到朱沅在外头求见,不由有些惊讶的将书倒扣在炕上,出声让朱沅进来:“你怎的也不在家多留一阵?宫门落匙前回来就成了。”
朱沅慢慢的走到沈娘娘身侧,轻声道:“是黄三姑,托臣女给娘娘递个口信。”
沈娘娘似乎迷惑了一阵。
她入宫多年,这些表亲往上数,七、八年没见也是有的。往年入宫给她请安的,那也是黄家有头有脸的夫人,黄三姑这样一个寡居之人,自是没这个脸面。
因此沈娘娘只晓得朱沅说的是她外祖家人,具体这个黄三姑是谁,她也是过了好一阵才想起:“是了,我母亲同我说过……”这是沈娘娘的表妹,当时未婚夫没了,夫家要迎了黄三姑家去守着,黄家人心疼黄三姑,怕她在夫家委屈了,也存了些来日让她改嫁的心思,一意要将她留在娘家,当时很是扯过一阵皮,还是沈老夫人插了手,事情才算了了。
沈娘娘哦了一声,没当回事。不说表亲,就是堂亲,她也多得不得了,当年能在她面前挂上号的,实在不多。黄三姑的父亲,也就是沈娘娘的亲舅舅,那是个不着调的,沈娘娘记得沈老夫人没少为他发愁,前些年就听说犯了事,捋了爵,沈娘娘当时已然是废后,就算还是皇后,也不会为这个去向皇帝求情后宫不干政。再说了,黄家是没了爵位差事,但并没抄家,积年的家业都还在,做一窝子富贵闲人,只怕还安生些。
这回这般曲折求到她面前来,怕也不是好事了,真有什么正经事,依沈老夫人对娘家的关照,一准给办妥妥的。真的是非她这个废后办不了的,沈老夫人就是对沈娘娘失望不愿见她,打发个人进来传句话还是可以的。
如今七拐八弯的找上了朱沅,听着就是所求逾越了本份。
沈娘娘眉眼不动,端了茶盏用茶:“她说的什么事儿?”
朱沅道:“她只说‘老夫人受着苦呢’”。
沈娘娘脸色变得煞白,手指头一下就觉着不是自己的了,眼看着杯子直直的落在了地上摔成几块,茶水迅速的在地毯上浸染出一幅怪异的图像,看着就像是张狰狞的面孔。
当即她就想下炕,起了一下身,只觉得没力,又跌坐了回去:“不可能……不可能……我得回去看看。”
糖儿在一旁听了,面色古怪,过了片刻才道:“娘娘,皇上发了话,这阵儿……”她没敢说全了,沈娘娘却听明白了,皇上才发了话,禁她的足呢。以前她也觉得没什么,横竖她就喜欢窝着不出去,这会子就慌了神,就近一把抓住了朱沅的手:“怎么办?怎么办?”
糖儿忙道:“婢子先替娘娘往候府走一趟。”
沈娘娘六神无主:“好,好,你领了牌子,立即去!”
糖儿也是连忙应下,匆匆忙忙的转身走了。
沈娘娘抓住朱沅的手不撒:“你说我母亲会受什么苦?不至于罢?她还是堂堂的候夫人,我底下几个兄弟为了爵位,只有奉承她的份,能受什么苦?”
朱沅安慰道:“娘娘莫急,就算真有什么委屈,那也是一时的。只要老夫人身子好,娘娘站出来替老夫人撑着腰,谁给老夫人受了委屈,那都能给找补回来。”
沈娘娘听了,稍稍安定了两分,旋即又是一脸自责:“我真是不孝……以前我母亲还总入宫来看我,劝着我想开,莫为那小贱|人气苦了自己,只管好生教养太子和珸琅,熬到头,那也有的是好日子。是我不好,什么也听不进,她来一回就难受一回……后头撂下话来,再也不管我了……”
沈娘娘几个弟媳,都还无诰命在身,不能自个递牌子入宫,再说也不是一母所出,沈娘娘也从没主动召见过。隔房几个婶娘,偶尔入宫,见到沈娘娘,也只有说好的。沈娘娘竟是一直也没觉着什么不对。
沈娘娘落下泪来:“我又是没脸,又是怄气的,她不来,我除了年节赏赐,也就不曾多问她一句话,算起来,也有四、五个年头了……”
说到这里,朱沅和沈娘娘同时一怔:黄家,就是五年前被捋的爵位,难道就因为没了娘家可靠,沈家上下真就敢慢待了沈老夫人了?
沈娘娘这会子也不自责了,只觉得一股凉意从骨子里弥漫上来,冷得直打颤。
朱沅委婉的道:“娘娘,臣女说句僭越的话。”
沈娘娘回过神来:“你说,我不怪你。”
朱沅在心里过了一遍,这才轻声道:“娘娘当务之急,还是需要同皇上缓和关系……没有皇上撑腰,娘娘寸步难行,更别提替老夫人作主了。”
朱沅在说这话时,只觉得自己有些麻木,心神从躯体里抽离了出去。
她想起了那一年,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月余,最终迈出了那一步,委身于那样一个禽兽,那是她一世也无法洗去的污点。
重生一次,也并未有过多改善,朱临从再过不堪,柳氏和她,都还是要讨好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