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惟恐天下不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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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惟恐天下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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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福建巡抚衙门,回到下榻的客栈之后不久,张溥就悄悄换了衣裳出来,在福州城内转了几个圈,确认了自己身后无人跟踪之后,才悄悄离开大街,潜入小巷,最后七拐八拐地钻进一所僻静的宅院里。

刚刚走进宅子的大门,就有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结实的壮汉迎了上来,“……张公子,事情如何了?”

“……哎,果然不行啊!邹维琏那老儿冥顽不灵、颛臾怯懦,只顾着自家富贵,宁可得过且过、姑息养奸,却全然忘了国家大义和社稷安危!真是让我辈正人君子耻于与之为伍!”

张溥摇头答道,满脸的鄙夷与不屑,“……我辈若是想要他舍生取义,出头内惩叛镇,外攘髡贼,看来是不成了。为天下黎民之福祉,我辈也只有痛下决心,不顾身后毁誉,就此采取断然之策……”

“……呵呵,早该如此了,张公子,我就说邹维琏那老儿指望不上!”

这个黑脸大汉冷笑着答道,而聚集在此处宅院内的数十人也纷纷应是。仔细看去,其中三教九流各色打扮的人等都有,但以面目凶悍的厮杀汉子为多,甚至还有许多身材矮小、梳着奇怪发髻的日本武士……

——此前,闽南郑家被“澳洲人”攻灭之时,虽然郑芝龙兵败授首、家眷子嗣死于非命,但仍有不少郑氏余党流窜在外,伺机报复,其中既有郑家族亲、嫡系旧部,也有不少郑家招募的日本浪人。

后来,由于福宁军的大力清剿,以及“澳洲人”的海上封锁,这些郑家残党在闽南实在站不住脚,只得逃窜北上,被前任福建巡抚熊文灿陆续收容,之后又被新任福建巡抚邹维琏接手,将这些与福宁军和“澳洲人”有血海深仇的郑家余孽,编为“抚标”两营,希望借重他们来对付随时有可能扯旗造反的福宁军。

最初的时候,郑家残党以为得了巡抚的支持,自己报仇有望,一度异常兴奋。但没过多久,他们便看出邹维琏只想维持现状,不敢与羽翼丰满的福宁军为敌,更无心为郑家复仇,不由得大为泄气和愤懑。

接下来,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这群一心只想着报仇和夺回往日富贵荣耀、其它什么都不顾的前海盗,后来居然跳过邹维琏,直接跟复社和东林大佬们搭上了线,接下来又遇上了张溥这么一个跟三教九流都有交情,并且极度胆大妄为的领袖人物……于是两边很快一拍即合,很快便勾搭成奸,开始图谋“大事”。

除此之外,在座的另一批日本人,其来头居然更是奇葩,乃是被德川幕府派来中原的秘使——原来,在当年征伐长州惨败之后,德川幕府也渐渐知道了长州藩的“明国外援”是怎么回事,开始尝试着想要断绝长州藩的外援,于是就派人带着大笔金银和若干好手,渡海到明国这边来活动,想要从内部对付福宁军。

可问题是,这帮幕府使者在大明境内两眼一抹黑,纵然有金银想要行贿,也是不得其门而入,反而一连几次上当受骗,闹得很是灰头土脸……幸好,这些幕府使者最终还是走了好运,一边不知怎么地联系上了复社领袖张溥,另一边通过几个郑家下属的日本浪人的关系,跟福州这边的郑家余党接上了线。

不过,虽然这两拨人眼下坐在了一处,其实各种矛盾很是不小——幕府使者自持身份高贵,看不起郑氏的丧家之犬;而郑家的粗汉子也看不得这帮倭人在福建地面上指手画脚、拿腔作势……好在如今还有共同的敌人存在,一边肩负幕府的重任,一边红着眼睛要报仇雪恨卷土重来,所以勉强还能合作得下去。

而复社名士张溥则俨然以盟主自居,很有范儿地举起一只手,大模大样地对他们发号施令:

“……诸位,既然巡抚这般不义,也就休怪我辈不仁了!具体该怎么做,之前都已经商量好了,现在就开始动手吧!为拯救天下百姓、扶保社稷苍生,还请诸位努力,奉天讨逆!驱逐髡贼!”

“……奉天讨逆!驱逐髡贼!”众人也一起挥舞拳头,附和着高喊起来。

当然,以东林党一贯专坑自己人的习性,这“讨逆”的第一刀,自然又是砍到了自己人的头上。

——崇祯五年六月初一深夜,庶吉士张溥携心腹家丁,趁夜于福州城门内摆一铜瓮,瓮内燃鞭炮,伪作炮响,又派遣数十人举火奔走于街巷之间,四处鼓噪高呼“……福宁军作乱!髡贼入城了!”

福州城内登时大惊,百姓缙绅星夜逃往城外,互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又有倭寇抢劫市井,杀人越货,本地泼皮无赖趁乱打劫、纵火烧杀,城内乱局愈盛。未及,巡抚衙门火起,有巡抚中军标兵营“败卒”裹伤奔逃,沿途逢人便高呼“……祸事到了!髡贼与叛军已破巡抚衙门,邹巡抚举家殉国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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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福州全城震恐至极,知府、教谕诸官相继弃职出奔,被一干民壮衙役护送着逃出城去,连夜赶路至周边各县。待到众人喘息方定之后,便纷纷上报“髡贼破城”,无数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入南北两京。

与此同时,福建巡抚中军标兵一营突袭福宁军老营霞浦,纵火焚烧村庄集市,杀戮当地军户。因为霞浦数年未有战事,留守兵卒多为老弱,居然让来敌一度深入境内。刚刚从泉州调到霞浦的福宁军部将贺定远闻讯大怒,仓促点起数百兵马出营迎击,旋即击破来犯之敌,并从俘虏口中拷问出了对方的身份。

次日,贺定远发兵两千,水陆并进,前往省府福州问罪示威。不料刚进抵福州城下,却发现城门大开,遍地狼藉,各处官衙内也是空空荡荡,只抓到若干趁火打劫的蟊贼。头脑相对简单的贺定远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径自入驻福州,开始收拢市民,恢复秩序,同时斩杀各路假冒髡贼的宵小约摸百余人

但此刻为时已晚,“福宁军攻破福州、杀官谋反、巡抚邹维琏自尽殉国”的消息,早已传播到了大江南北。而南京兵部也在一干东林党人的活动之下,以最快速度向福宁军发出了讨伐令。

——福建战场上的烽烟,由是燃起,给早已遍地烽火的大明帝国,更添了几分末世气象……

而更要命的是,被东林君子们在同一时间点燃的战火,还不止这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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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五年夏,大明南直隶,苏州府常熟县,钱家大宅。

虚岁五十有二的前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钱谦益,这位曾经声望卓著的东林巨魁、文坛泰斗,自从在崇祯元年被周延儒和温体仁合谋下套、一败涂地之后,已经被迫致仕还乡足足四年了。

这几年来,他除了到书院讲学,主要的娱乐就是写诗。这些诗的文风很有特色,心情好时看,可以变抑郁,心情不好时看,可以去自杀。诗的主要意思比较雷同,什么我很后悔,我要归隐,我白活了,我没意思,反正一句话,我这一辈子,是走了霉运。毕竟在家里白白蹉跎了这么些年,有点怨气是很正常的。

在这忧郁到让人想要自杀的灰暗乡间生活之中,仅有的一抹让他感到欣喜的亮色,就是第四个儿子钱孺贻的诞生——钱孺贻今年刚满四岁,在钱谦益的前三个儿子相继早夭之后,如今的钱谦益当真是视这个独苗幼子如掌上珠、心头肉,在讲学赋诗之余,常常亲自教幼子学步、学语、学字,尽享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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