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北京依然春寒料峭,一队马车直接驶到了侯府大门前,因为台阶很高,所有人只能在这里下车。
车帘一打开,就看到外头黑压压地站了上百号人,领头的是大太太和二太太。男丁们各有公务,人显然不齐,夏夕似乎只看到大爷的身影一闪而过,奶奶们带着未成年的孩子们,还有府里众多的家丁小厮仆妇丫头一起躬身向老太太行礼请安,人多势众,颇有威势。
老太太笑着说,“免了,这大冷天,累你们久等了。”
大太太二太太陪笑走上前来,亲自搀扶老太太下车。另外的马车上,德雅,夏夕,钱姨娘带着静琬不等人招呼,连忙下车向两位太太请安。夏夕一个福礼刚行完,丫丫就一头扑上来抱住她的腰,脑袋正好顶在她的肚子上,高兴地说:“奶奶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夏夕笑着摸摸她的头发,示意她耐心等待。丫丫点头,又向还未下马车的捷哥冲了过去,双手在捷哥胖胖的脸颊上捏了一把,“我想死你了捷哥。你有没有想我?”
捷哥有点顶不住这种热情,脸红了,扭头往蔡嬷嬷怀里钻。蔡嬷嬷笑着搂住他,“大男人怎么还害羞起来了,都不如个小丫头展样大方。”
但是再怎么鼓励,捷哥也说不出个我也想你来。丫丫笑着又向蔡嬷嬷和姜云姬行礼问好,七房的奴婢婆子都站在一边迎接,谁也没她欢脱。
扶老太太上了软轿,大太太自是急忙来看新生的庆哥,奶娘因为不认识人,抱着孩子发愣,大太太走到她跟前,看到襁褓包得严严的,只留下一点气孔,笑了,“捂得这么严实,我就回屋再看吧。”
德雅陪着笑,对大太太格外殷勤:“哥儿很能睡,吃饱了睡一路,摇都摇不醒。”
大太太淡淡地说,“这么大的孩子可不就是天天睡觉,你指望他起早念书不成?”
二太太向夏夕走过来,夏夕再次请安,二太太笑着说,“你总算回来了。那丫头想你想得天天念叨,聒噪得我和静琳都快受不了了。”
夏夕又连忙向二太太道喜,静琳这时候也走过来问候,小姑娘穿着一件七八成新的海棠红妆花百蝠缎袍,袖口和领口露着两三寸的白狐毛,头上梳着堆云髻,简单地簪着一朵洒金珠蕊海棠绢花,妆扮远称不上华丽,却愈发衬得面如美玉,清秀脱俗。夏夕笑着说,“不敢当啊皇后娘娘。”
静琳脸一红,“七嫂,没个一见面就打趣人的,谁是皇后娘娘?”
夏夕故作诧异:“你不是?哎呀,二老爷报信儿的时候手一滑,写错了名字了。”
二太太听了微笑,小姑娘跺脚嗔道:“七嫂你不是好人。”
大奶奶四奶奶等几个女眷一起走过来,夏夕笑着对她们说,“各位嫂子好。我冤。”
四奶奶沈氏笑着说,“你冤什么呀,四姑娘脸皮薄,我们提都不敢提,你一下车就明晃晃地逗她,还敢称冤?”
“那不怪我,明明是二老爷报错了信儿。”
几个女人一起笑了起来,四奶奶说:“她这会连二老爷也敢编排了。”
二太太笑着说,“老七媳妇去了一趟德州,性子倒活泼起来了。好事,看来将息得不错。前几日二老爷得到了好消息,老七又快要升官了。”
夏夕一愣,笑容定格,看上去颇有几分窘态。静琳笑着说,“还是娘得力,一句话就把七嫂说得不言声了。”
夏夕想了想,“男人升官究竟是不是好事?不都说悔教夫婿觅封侯么?官大了就更看不上家里的黄脸婆了。”
静琳说,“七哥还不够心疼你的?你回屋看看就知道了。”
二太太说,“这会先别急着回去,上房里先去向老侯爷问安吧。”
夏夕交待蔡嬷嬷姜云姬先回去安置,然后拉着捷哥,跟妯娌们一起说笑着步行向寿萱堂走去。
寿萱堂里,老侯爷照样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脸上泛着红光,很有神采。许静瑜德雅夏夕等恭恭敬敬请安,老侯爷笑呵呵地说:“罢了,几百里地坐车,腿脚累得慌,就别跪了。”
他这么说,小辈们又怎么可能不跪?年轻的主子加上老太太房里伺候的奴婢婆子们一起跪了一屋子,乌压压地磕头问安。行罢礼,老侯爷就要看看新生的嫡重孙。
德雅赶忙叫奶妈送上去。大太太也颇有点亟不可待地靠拢了来。
襁褓揭开,露出一张团乎乎的包子脸,大眼睛黑白分明,骨碌禄地转着看人,辨认环境。老侯爷满脸堆欢,皱纹像菊花一般绽放开来。
“光看眼睛,就是个有精气神的小子。嗯,是我许家的种。”
许静瑜说:“回祖父,按您原先的吩咐,这孩子就叫庆哥了。”
“嗯,这就进三月了,索性等清明祭过祖,再给他上族谱。第五世嫡长孙,不可懈怠。”
“是。”
许静瑜简略地报告了一下德州的旱情,别的情况来不及细说,就匆匆告退,去处理车马和财物。老太太从德州回来了,纯亲王府,还有各位出嫁了的姑太太姑奶奶家都有土仪奉送,他得看着下人一样样归置整齐,大太太好吩咐人挨家挨户去送。
老侯爷说,“孩子这会儿不瞌睡,放我这里,我逗一逗。你们几个坐了一路马车,尘土飞扬的,回去洗洗脸,换身干净衣裳,晚上家里给你们设宴洗尘。”
众人一起退了出来。临分别,静琳对她做了个鬼脸,低低地说,“七嫂,你回去看看你屋里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