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灌溉了一夜,又恰巧是在中秋佳节的几天里,我也需要到各宫各院去分发赏物,以彰皇上天恩浩荡,当时恰巧我的步撵走到了翊坤宫门口,只见翊坤宫里乱枝倒地,纸张散乱,宜妃正跌坐在廊前淋雨哀戚,一副落汤鸡的落魄形态,全然没了往日华贵之姿,守门的小太监要通传我驾到,我抬手示意他噤声,竹息与我各执油伞走向宜妃,我们主仆俩要将她搀起,她用力甩开我们,顺嫔也只站在一旁用帕子抹泪,我对顺嫔说:“这样不是办法,这儿雨已经潲进来了,一会儿可得淋坏了身子。”顺嫔啜泣着说:“阿玛走了,姐姐和嫔妾在给阿玛抄经,谁知道抄好的佛经被风雨吹散。”宜妃此刻早已冻得发抖,我见这宫里的人都只管雨地里的佛经,便吩咐道:“快来人赶紧扶娘娘回屋去,你们几个,去准备烧水让娘娘沐浴更衣,你们几个,去小厨房里煮姜汤,待会儿你们每个人都要喝,快着点。”紫荀想扶宜妃,又被宜妃打开手,她转向我道:“德妃娘娘,我家娘娘不让咱们搀起来,这可怎么好。”我斥她:“糊涂东西,你自己的主子都这样了,还不赶紧让她进去,平日里你们一味由着她任性都好,现在她自己不爱惜身子,任性如此,若是她有个好歹,你们所有人都要跟着受罚。”众人听我如此,齐声下跪:“奴婢\奴才不敢。”几个奴才便这么生抓硬拽地把宜妃弄进了屋,在他们烧水煮汤的空档,我赶紧让宫女给宜妃端来了几个炭盆驱寒,忙完了这些,我到她抄佛经的大条桌前,继续替她抄写。
翊坤宫里所有人都喝了姜汤,宜妃也换洗干净了,可是后半夜因为淋雨,发起了高热,我还在抄写佛经,紫茵跑过来焦急说道:“不好啦,德妃娘娘,我家娘娘她发高热啦!”我赶紧吩咐:“芳若,你赶快去太医院,芳茉,这儿交给你看着,千万别乱动桌上的东西,本宫去去就来。”竹息与我一同往宜妃的卧室去,顺嫔趴在宜妃的床前大哭:“姐姐,姐姐,姐姐!”我也焦急拧着手绢,着急催促道:“怎么太医还没来吗,这么久。”芳若带着王太医火急火燎地快步进屋,见我跟顺嫔也在,刚要行礼:“微臣参见德……”便被我拦下:“免礼了,快去看看宜妃如何了。”王太医把着脉,随后说:“娘娘只是伤寒,又加之劳累伤心,不打紧的,微臣会开些祛除风寒的方子给娘娘调养,只是,在治病期间,可万不可再情绪激动,正所谓……”我见他要背医书,就赶紧说:“好,赶紧开方子吧。”王太医向我叩首一下,便到圆桌上拟好了药方。
因为我暂住在翊坤宫里,一直都在帮忙照顾宜妃,偶尔便让竹息回永和宫去替我安排我自己宫里的下人差事,这天我正端着药喂宜妃喝,宜妃憔悴看着我,说:“妙法莲华经,只有本宫自己抄过的才能算数,你帮本宫,本宫心领了。”我又喂了她一勺:“进了宫,大家都是自家姐妹,互相帮忙是应当的,只是本宫平日里也帮皇上太后为天下苍生抄经祝祷万福,三官保大人自然也在苍生之列,佛只普渡众生,不分你我。所以本宫料想,三官保大人会受到姐姐的一片孝心的。”宜妃听我提起三官保,眼睛又湿红了,只拿着帕子抹泪,我安慰道:“谁家没个亲人离世,快别这样了。”宜妃道:“我伤心我的阿玛,与你什么相干。”我道:“你现在这样根本就不是什么风寒淋雨,而是因为姐姐你忧思过重,若是姐姐继续这么伤心下去,伤的岂不是母家的根本,咱们进宫不都是为了母家吗,自然地,要在这宫里长长久久,安安生生地。”我们姐俩正说话,顺嫔陪着皇上进屋来了,我将喝完的药碗搁在圆桌上,站着身子向皇上一福:“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只说了句:“平身。”便往宜妃床前走去,看着病弱憔悴的宜妃,皇上安慰道:“朕知道,三官保离世突然,宜妃你也要节哀,自己的身子骨要紧。”宜妃问道:“皇上今儿不议政吗?”皇上和蔼微笑:“朕让太子帮朕处理着,得空过来看你。”魏珠附和道:“皇上,听说这几天德妃娘娘一直在此照顾宜妃娘娘。”皇上转向我,对我道:“德妃,有劳你了。”我恭顺答道:“回皇上,嫔妾照顾姐姐是应该的。”皇上坐了一会儿便走,这时,储秀宫里派人来让我过去议事。
在去往储秀宫的途中,便有打扫的下人在对翊坤宫里的事情窃窃私语:“三官保大人死在中秋,搞的咱们啥也不是,又要喜庆,又要听翊坤宫里的哭声,听翊坤宫里的梅儿说,把她都给搞分裂了快,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跟着主子一起悲。”那个也说:“可不是,好端端的,也不挑个日子走,连累咱们奴才跟着难作人。”其他人也附和:“就是就是。”芳若听她们如此,心里恼火,气恼着问我:“娘娘,要管管这些狗奴才吗!”我微笑着:“在节庆日遇上这些,也难怪他们会抱怨了,你要再去罚他们,他们岂不是要集体罢工吗?”一路上都有人在议论,虽然我听着也恼,但还是先忍了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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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储秀宫,荣妃邀我入座,惠妃和宣嫔也在,她们吃着荣妃自己宫里做的月饼,荣妃吩咐道:“嫣虢,把这碟蛋黄豆沙馅的给德妃。”我答谢道:“多谢姐姐。”荣妃跟我道:“适才本宫已跟各宫姐妹都说过了,如今宫中正逢多事之秋,霉运不断,本宫想着,在我们后宫里当差的宫女,虽然有超龄了自愿留下来的,也还有一些已经到了离宫回家的年龄,本宫想着,这几天让内务府的人打点赏银,安排她们出宫,以作功德,替咱们后宫消灾解难。”我说:“那么,姐姐有让人去问过宫女们的意愿吗。”宣嫔扣着茶碗,笑道:“贱婢就是贱婢,还敢驳回咱们的命令不成。”我说:“此话差矣,如若咱们强行让不愿离宫的宫女离宫,那与其说是为后宫增功德,不如说是为后宫造冤孽。这样的话,本宫也不好开口问她们,她们自然也会顾及主仆之情,发誓随本宫一生,那本宫可是白白耽误了多少好姻缘。老祖宗自有规矩旧例可循,姐姐若是依据旧例处置,自然宫里人人顺服姐姐。”荣妃思索片刻,对我道:“那,就依妹妹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