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警局,阳光朗照,骤减气温仍没有缓过神来,扑面而来清寒让顾双城露出了一个淡淡轻笑,紧了紧身上藏青色披风,她一步一步迈下台阶,让一直跟她身后罗国庆踩上步伐。
“真是巧啊,罗探长。”
“顾小姐,这么早就来警局啊?”罗国庆打量了一下顾双城,“顾小姐今天真是漂亮。”
“刚才我姑姑也这么夸我呢。谢谢罗探长。”
“旁人要是不认识顾小姐,还以为顾小姐是来警局探男友呢?女为悦己者容啊。”
“罗探长说笑了。到底是自己亲姑姑进了局子,本就晦气,要是来看望姑姑,还穿得灰败沉重,岂不加晦气?自然要穿得漂亮得体些。”顾双城看了罗国庆一眼,“罗探长领带有些花哨,不过,很衬你本人肤色。”
罗国庆皱皱眉,没有再和颜悦色说话,“昨晚上有个不懂事师弟被人打晕了。袭警,可不是闹着玩。”
“我只见过警察打人,倒没见过警察被人打?这年头,我姑姑那样奉公守法巨商都会因为那些鸡毛蒜皮指控而被拘捕,什么怪事不可能发生呢?”
“鸡毛蒜皮指控?呵呵,看来顾小姐,是见惯了杀人,早就麻木了。”
“杀人犯自然是罪大恶极,我也是万分痛恨,不过,我姑姑那样善良女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个中缘由,我年纪轻,不懂,只盼着,我姑姑能早点回家。一家团聚才好。”
罗国庆又试探了几句,顾双城字字说得恳切,他也看不出半分作假,顾双城知道罗国庆也问无可问了,就加了一句,“我年幼时候,我父亲一人脚踏两只船,家里一个,外头一个,我时常觉得我父亲这种男人实是毫无责任感。”
“男人有个红颜知己,很正常。”
顾双城又看了一眼罗国庆那条花里胡哨领带,看来罗国庆婚外小情人十分年轻活泼,“是啊,现我长大了,是觉得挺正常。”
“你还是和你姑姑早日划清界限吧。这案子闹起来,风雨大得很。”罗国庆转过身去,顾双城也不作停留迈着步子走下台阶,上车之后,她又拿出手机,开始发短信给陆子曰——
陆子曰打了个苦瓜脸表情,顾双城不再闲聊,车已经开进言宅里了。
“就停这儿了。我想去园子里走走。”
“好,双城小姐。”
顾双城从车上下来,招手让一个女佣过来,说:“给我拿一双暖和点平底鞋来。”
“是,双城小姐。”女佣领命,向内宅走去。
等了两分钟,女佣将平底鞋拿来了,只是神色有些不忍样子,顾双城笑着问:“二妈家?”
“啊?……二夫人是家。北方老家来人了,和往年一样,都是太太们先来。正打麻将呢。”
“都是些什么人?”顾双城坐玉色石凳上,从女佣手里把那双平底鞋拿过来,放一旁,她看着人工湖旁一颗巨大翠石,“那块石头真好看。”
“都是北方老家亲戚,这不是,家宴到了吗?”
“哦,我想起来,姑姑说,明天就是家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言如锦。”
“今年多大了?”
“三十六了。”
“没嫁人,一直言家?”
“嗯。”
“如字辈女孩儿,好像,都嫁人了?你怎么不嫁人呢?”
“……我是过继,身份本就低,言家做女佣薪水比外面工作薪水高,福利也好,体面,跟着三小姐,能学到不少东西,见不少世面。”
“这么说,你也是个聪明人了……那为什么,要害我呢?”顾双城把那双平底鞋撂她眼前,“这鞋太难看,给你了,你现就换上给我看看?”
“……双城小姐。”言如锦哽咽道:“刚才二夫人说,要是我不把鞋给你穿上,就要扣我两年工资。我其实不结婚,是因为我未婚有孕,我女儿已经十一岁了,我不能丢了工作啊。”
“原来是这样。你不能丢了工作,可是,也不能丢了性命吧?”
“双城小姐?!!”
“我看你也是个机灵人。我们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这双鞋,我要是穿上了,明天家宴是开不了,二夫人啊,明天也会从宅子里滚出去,至于你呢,说不定,也会被撵走。要是我有个闪失,难保,我姑姑会一怒之下……”
“双城小姐!既然你已经发现了,就别穿了。你还是进内宅,和那些太太聊聊天吧?对你……对你今后言家站稳脚,也是很有裨益。”
“你怎么知道,我要言家站稳脚?”
言如锦四下看了看,远处只有两三个园丁,她低声求道:“我和双城小姐一样受别人脸色,双城小姐好歹有三小姐庇护,我进言家这么多年,还从没见三小姐这样意过谁。将来……我知道,你就是半个主子了。”
“我喜欢和明白人说话。”
“要是双城小姐不嫌弃我,我以后就跟着双城小姐了。”
“你能为我做什么呢?”顾双城问。
“先说这家宴,还有言家北方那些亲戚里头,三小姐心里有点分量人,您,恐怕还不是知道特别详细?凡是我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要讨三小姐欢心,是极其不容易一件事情,就算三小姐现看重双城小姐,可是,大事小事上,您要是出错太多,她心里分量,双城小姐,那就会一天天慢慢减轻了。”
“你倒是有些了解她。”顾双城看向言如锦头上细汗,拍了拍身旁位置,说:“坐吧。”
“不能坏了规矩。我坐下了,双城小姐是亲民了,可是这宅子里,能给下人们笑脸主子,也只有三小姐这么一个,也只可能有她一个。以双城小姐现资辈,还是端着点架子好。”
“你意思是说,我不能下人面前装可怜?”
“如锦嘴笨,只是这主仆一旦逾越了,很多事儿就没了规矩。您能从瑞典回来,如锦想,您心里,到底还是想言家扎下根去,要不然,您有三小姐庇护,不会缺钱,不会回来,无端端,又受二夫人和二小姐气。”
“如锦,我好像有点记得你了。我记得,我十一岁那年,有一天晚上,就湖边那个翠石旁,我被人推到湖里,差点淹死,就是你救我,也是你告诉我,什么话也不能说,要不然,我就死路一条?我当时呛了水,可是,你这声音,我倒是越听越熟悉……”
“……双城小姐既然想起来了,我也不瞒着。那一次,确实是我救了你。不为别……我女儿那一年生了大病,要动手术,正巧你过生日,我吉祥话说得好,三小姐高兴了,赏了我一块手表。那块手表,我现忘了是什么牌子,我去当掉了,刚好够我女儿动手术。后来,只要是双城小姐穿过几次就不穿衣服,我都会偷偷留下,给我女儿穿。所以,我一直看双城小姐很亲,只是,我只是个女佣。”
“是谁人推得我?”
“双城小姐,您该知道是谁。”
“……果然是他。”顾双城笑了笑,“他表面上是个男人,可做得事情,真是像极了一个阴毒女人。”
“双城小姐,这件事情,您只能烂肚子里。我也一样。要是言家闹开了,都是脸上无光事情。您还是一切,以三小姐为重。”
“得言战者,得天下。”顾双城笑了笑,言如锦点点头,“双城小姐,明日家宴,三小姐心中,或许没有太重位置,但是您,可千万别把这顿饭不当成一回事?”
“那倒是,得让老家伙们,知道言家,有我这么一个大活人。”
“要是您有法子让三小姐从警局回来一趟,那就再好不过了。有三小姐场,一来,这些老爷太太们,不会再向从前那样,不把你当回事儿;二来,双城小姐要是表现得体大方,三小姐肯定会加看重您。”
顾双城想了一下,她也正好这么想呢,拿起那双皮底鞋,问:“如锦,里头放了几根钉子?”
“都是钉子,左脚三根,右脚三根。扎进去不深不浅。”
“钉子不好,你去给我拿一根长一点,生锈钉子来。”
“双城小姐,还是用别办法吧?”言如锦担心说。
“这点小伤,不痛。”顾双城笑着眨了眨眼睛,言如锦一听,眸子里不忍加剧,又有些心疼说:“……好吧,我去给你拿一根生锈钉子来。”
半步作品
电话打进来时候,言战正一边打哈欠,一边玩拼图,警花把电话放到她面前,言战说:“不是说,今天克里斯要过来和我见个面吗?我还准备让他给我签个名呢。”
“言总,是您家里来电话。和本案无关,你可以接听,或者挂掉。”
“嗯?”言战接起电话,那头顾双城就哭哭啼啼,语无伦次说:“姑姑,我好痛啊……姑姑,你回家,我好疼啊,呜呜……”
“怎么了?!”言战喊道,心也一下子揪起来!一旁吴妈立刻接起电话,说:“三小姐,双城小姐今天从警局回来后,换鞋时候,鞋里面有钉子……医生马上就赶过来,三小姐受了惊吓,非要打电话给你……”
“什么?!”言战心一沉,看向警花,“依我看,今天克里斯这个大忙人也不会过来吧?我虽然很想配合你们调查,但是,我现家里有急事。”
警花见言战心急如焚样子,立刻说:“我去问一下探长。”
“马上!”言战又拿起电话,说:“吴妈,叫双城听电话。双城,乖啊,姑姑马上就回来,你让医生,先把……钉子拔出来,别害怕。”
“呜呜……姑姑,我好疼啊……”
“我……我……”审讯室门被推开,罗国庆笑着走进来,说:“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儿,劳你亲自回去?”
“你希望破案吧?”
“……”
“那现,就给我行个方便。被拘捕以来,我没有为难你,希望你,也好别为难我。你工资,35%都是我赚给你花。”言战盖住电话那头顾双城撕心裂肺叫痛声,目光阴沉盯着罗国庆。
审讯室内一时沉寂异常。
“走后门。我弟弟会跟着你。你只能回家,不能去其他地方。”罗国庆冷色道。
“没问题。”言战立刻穿上风衣,疾步跟着罗天和就出了警局。
半步作品
罗天和是头一次来言宅,这湖光山色、假山嶙峋老宅子,处处都沁着一股通透劲儿,干净不惹尘埃。都说什么样人住什么样房子,要是单从这言宅格局风水来看,言战就是再活二十年也犯不着为了杨谊一个戏子闹一出杀人戏码来惊愕大众。
掀开玉石帘子,言战脱了风衣,老陈立马把风衣拿给女佣,嘴上是一句话也使不上力。她竟没进正厅,直接来了后院专门炖药膳和熬中药小药房,问道:“开了中药,还是西药?”
两个老妈子愣了愣神,不是说三小姐人警局吗?怎么来小药房了?二人对看一眼,问道:“三小姐,您说什么呢?”
“这双城小姐踩着钉子了,你们是不知情啊?”
两个老妈子摇摇头,听是听说了,可,不过就是一根钉子而已。
言战瞥见二人脸上表情,拿起滤药渣银质网面勺,把正火上煎着一盅参汤给打翻地,“啪噔”“啪嗒”两声,那热滚滚参汤就这么瓦罐俱碎“横死”地上,两个老妈子吓得不敢抬头,只支吾道:“这是二夫人参汤,就熬好了……”
“我说呢,这可真是用料十足啊!双城小姐踩着钉子了,一口压惊参汤都没预备,二夫人活蹦乱跳,还喝参汤?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主子是谁?”
“这就给双城小姐熬上!”一个老妈子回过味来,抬头看了言战一眼,又吓得低下眉眼,另一个老妈子也附和道:“一定熬得足足,给双城小姐压惊。三小姐……”
“好料都给我用上。宅子大,不求你们耳聪目明,但要是糊涂到这种地步,你们,哪儿来回哪儿去!”
老陈立刻说道:“这两位熬药是好手,就是上了年纪,三小姐,还是别和她们生气了。先去看看双城小姐吧。”
“当——”得一声,言战抬手把银质网面勺扔进了小银锅里,“双城好不容易让我从瑞典劝回来了,这孩子不爱说话,平时身子不舒服也爱自己扛着,你们呢,好懂得瞧瞧她脸色,平日三餐要是家里吃,也要懂得看看她吃了多少,现气温骤降,她身子骨打小就不好,如今回到家了,可得好好养着。要是养不好,三天两头气色不顺,我就唯你们是问!”
“是,三小姐说是。我们一定心竭力调养双城小姐。”两个老妈子连连称是,言战脸色稍霁,又“哗啦”一声掀开玉石帘子,出了小药房,这才大步朝正厅走去。
罗天和刚想跟着进正厅,言战就转过头,笑着说:“家事繁琐,让罗探长见笑了。这是正厅,平时是不迎外客。还请罗探长见谅。但罗探长也是忠于警察职责,为了不让罗探长为难,我让人带你去偏厅,你先小坐一会儿吧。”
“……”罗天和已经听见从大厅里传来搓麻将声音,估摸着是一群太太们里面,言战这一进去,恐怕又是一场女人之间战争,他思前想后,“不出宅子就行,言总,还是家事要紧。”
“你和你哥哥,倒是很不一样,谢了。”言战看向老陈,“吩咐下去,好生款待。”
“是。”老陈立刻叫他手下得力男佣领着罗天和向偏厅去了,正厅门是敞开,老陈跟着言战一步步走进去,小声说:“三小姐,这事儿无凭无据,您还是装着……”
“?”言战看了老陈一眼,“这么多年,面子里子我都给她了,她什么时候给我半分薄面了?”
“……”老陈知道拦不住了,就先跟着言战进去,又稍稍吩咐了一个女佣,女佣立刻朝顾双城和言战卧室跑去。
“挺热闹。赢了多少啊,二嫂?”
“嗑噔”木云歌得意撂下一张牌,“我糊了!给钱,给钱。”
麻将桌上太太们瞧见言战,也个个都是一惊,不是听说言战栽了,要坐牢了吗?人怎么好好还这儿呢?
木云歌正打兴头上,“哎,你们怎么了这是?再多打几圈!”
“打牌打到正厅来了,二嫂?”
“……”木云歌回过头来,见是言战,连忙站起来,“这不是,明天就是家宴吗?和姐妹们联络联络感情。”
“联络感情,用钉子联络感情?这感情,还真不是一般深。”言战看着木云歌神色,又说:“二嫂,你常年外,言家规矩像是都忘光了。大哥世时候常说,太太小姐们不能正厅打麻将,这爷爷遗像就你左手边呢,你也打得下去?”
“言战……这,这是我不对。我不该正厅打牌,我们,也没打几局,是吧?”木云歌看向其他太太们,可惜没人给她打圆场,她又瞧了一眼老陈,岂知今天连管家也不抬头?
“家规都忘了,这可是大忌。不过念你常年外,也好,去跪祠堂吧,爷爷和太爷爷他们要是原谅你,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哎?言战,你是不是病糊涂了!我可是你二嫂,你罚式微去跪祠堂可以,但是我!终究是你长辈,你提醒我两句就完了,还端什么架子!你这不是,让二嫂难堪吗?”
“我让你难堪,自家人面前坏了规矩也就算了,要是哪一天,你别人面前坏了规矩,那就是丢我们言家每一个人脸!”言战看向一旁伺候三个女佣,女佣们立刻就把麻将桌收拾好,移到了一旁角落里。
“你这么冲干什么呀,都是一家人,说话,就不能和气一点。我知道,你进警局,被那帮警察烦到了,这一回来,就拿我撒气呢!”木云歌坐上沙发,言战笑了笑,“我让你去跪祠堂,当着爷爷和太爷爷他们面儿念念家规,你拿我话,当苍蝇风是吧?”
“言战,我向来敬你,你也要敬我。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不会跟你计较。”
“……”言战张开嘴,正准备吼话,从楼梯口就传来了顾双城压抑嘶哑哭腔,她轻轻念道:“姑姑,姑姑。你别生气……是我自己笨。”
言战看向单脚站地上顾双城,两个女佣扶着她,早上看着还是娇花照水一个大美人儿,这会儿,脸色青白,小嘴毫无血色,一只脚上缠着难看惨白纱布,另一只脚也使不上力,颤巍巍靠楼梯口。
吴妈也看向言战,“三小姐,双城小姐怕你生大气,就忍着痛过来了,钉子已经拔出来了。”
厅里太太们也看向站楼梯口顾双城,议论道——
“不是说,只是扎了一根钉子,问题不大吗?”
“瞧着脸白,钻心疼啊。”
“刚才还好好,怎么就……”
……
言战再次张开嘴,顾双城立刻大喊一声,“姑姑!不要。……我不想我一回来,就闹得家里……”
搀扶着顾双城左臂言如锦低下头,声音不大不小说:“这根钉子是扎进双城小姐脚底,可是疼到了双城小姐心里啊。双城小姐到家时候,还欢欢喜喜说,晚上要再做些好吃去警局看三小姐呢……”
“言战,这事儿可和我无关啊。什么钉子不钉子,双城她自己都说了,是她笨,自己换鞋时候不注意,才伤着脚了。”
其他太太们也纷纷附和,说什么——
“孩子都是这样,粗心,长了记性就好,下次,自己注意点。”
“是啊,双城,很就会好,疼一疼就过了。”
“谁都有个大病小灾,要放宽心,也许,是哪个佣人不小心放进去呢?”
……
“够了!都给我统统闭嘴。”言战目光直直看向木云歌,“钉子是不是你做得,我们暂且不提。如今,我警局,家里就算是二嫂打理,我平时打理家里时候,一次也没出现过鞋子里生、钉、子这种怪事儿,为什么你就打理个一两天,家里鞋子就开始长、钉、子了?治家不严,聚众闹赌,搅得家宅不宁,二嫂,我敬你是二嫂,以为你可以予以重任,可现看来,是我高看你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木云歌一时慌了神,她又看向站楼梯口顾双城,心里奇怪着,那钉子不深不浅,不至于伤得这么重啊?
“二嫂既然不拿言家当自己家那样守护尊爱,那二嫂还是搬去东边园子里客房吧。”
“你!”这比直接搬出言宅还要侮辱人,明明是自家人,竟然住客房?
“老陈,把大那一间客房收拾收拾,二嫂,正巧客房离祠堂近,你该静静心了。老陈,你也告诉你手底下所有佣人,谁要是敢我眼皮子地下兴风作浪,自己个儿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自己个儿把自己给淹死了,那就是,活、该。”言战寒眸冷眼瞅了一下木云歌气得颤抖身体,“二嫂,我也是照家规办事儿。光是您爷爷遗像面前打麻将,单这一桩,该怎么惩治,你心里该清楚。”
木云歌又是一惊,她原本喝了点酒,知道顾双城已经尝到了自己钉子,心里本来正痛呢,女佣们把麻将桌摆上来,她就直接上桌洗牌了,也没管那么多。
看来,这不是钉子惹得祸,是一桌麻将惹得祸!
其他太太们见木云歌无话可说,也纷纷和言战笑着告退了。
老陈领着木云歌出去以后,言战一个人站楼梯下,就这么怅然若失看着顾双城。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还不上来?”顾双城哑声道。
“刚才好好一个人,怎么才离开我……四个小时都不到,就成了这样?”刚才愤怒已经彻底烟消云散,言战知道,自己就算重罚了木云歌这个二嫂,这一钉子疼痛,也无法替顾双城生受,她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这么说着,“还疼吗?”
“刚才很疼,打了麻药以后,就不疼了。是我不懂事,非要吴妈打电话让你回来,我是……我是……”
“三小姐,您不知道刚才多凶险,那一根钉子钉得太深了,血流了一地。”言如锦吸吸鼻子,“本来双城小姐是躺床上,可是拔钉子时候,双城小姐死活要去沙发上拔,说是怕,弄脏了那张床。”
吴妈叹了一口气,“我也吓坏了,今后双城小姐吃穿用度,我一定都细细检查好。三小姐,是我疏忽了。”
“姑姑,不是吴妈错。她要害我……谁也拦不住。”
“谁说得?”
“她是我二妈,是我爸爸老婆,是你二嫂……我算什么。姑姑,你上来吧,我刚吃了药,你陪我进房吧?”顾双城露出了一个再虚弱不过笑容,她伸出手来,言战立刻飞也似得跑上楼,紧紧握住顾双城手,“你是不是气我刚才,只罚她去住客房、跪祠堂?”
“没有。我不想让你为难。我受气受委屈,都没关系,你只要疼我就行。”
“……”顾双城轻轻把言战拉过来,“姑姑……你别哭,我没事儿。”
眼泪慢哒哒从顾双城眼里流出来,言战红着一双眼睛,眼泪却流不出来,她深吸一口气,替顾双城拭泪,哽咽道:“我真没用,总是让你受气……小时候,她们母女俩也是这样挤兑你……我时候,能护着你,我要是不家,你怎么办……”
说完,言战就紧紧抱住了佝偻着身子顾双城,“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错。”
“姑姑,姑姑……”顾双城也紧紧抱住了言战,两人楼梯口紧紧依偎了十几分钟,言战就和言如锦一起把顾双城搀扶到床上。
言战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香味,言如锦开口道:“刚才卧室里有股药水味,就熏了点香。”
“哦。”言战又看向铺了一层白色床单大床,“不是换成‘岁岁红杏承恩图’了吗?”
“姑姑。”顾双城眨了眨红红泪眼,这床单名字听上去就让人浮想联翩,亏言战警局还能这么吩咐下人,她颇为气恼看了一眼言战,言战立刻说:“吴妈和……”
顾双城看了一眼言如锦,言战立刻说:“吴妈和如锦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
顾双城靠枕头上,虚弱说:“这么一闹,我都困了。姑姑,我从来没见你,当着那么多人面,发那么大火。”
“还不够大呢。杀鸡狗猴看罢了。懒得说她们,你困了?”言战满眼里都是顾双城,再见不到其他人。
“姑姑,以后,你就让如锦姐姐服侍我吧。她不像其他女佣,见我扎上钉子,她是第一个过来,去叫吴妈,又给我叫医生。”
“好。”言战点头。
“姑姑,你别怪吴妈,这事情,谁都没想到。”
“好。”言战又点头。
“姑姑……‘岁岁红杏承恩图’这张白色床单下面,我怕自己脚上伤,要是万一化脓,弄脏了床单,也弄脏了你心意。”
“好。……不,不好,如锦,把白床单抽掉。”
“弄脏了可怎么办,挺好看。”
“以后再也不许说什么弄脏了话,那床单要是沾了你身上一根毫毛,也是它运气。再贵东西,也没你珍贵。”
言如锦抽掉了白色床单,又把沙发上那个带血垫子抽下来,言战抱着顾双城,看了一眼那拔钉子时溅到血垫子,眼色一冷。
吴妈和言如锦收拾好房间,就退了出去。
言战仍旧抱着顾双城,不敢松开分毫。
“我困了,药力上来了,要躺下睡觉,姑姑?”顾双城贴言战耳边,轻轻问。
“好。”言战堪堪放开顾双城,吻了一下她唇,“睡吧。姑姑这儿看着你。”
“你也累了吧?先洗个澡,也躺会儿?”顾双城抚摸着言战脸,轻轻说。
“好。闭上眼睛,睡吧。”
“……嗯。”顾双城闭上眼睛,原本打算装睡,可后来,言战安抚下,是真得不知不觉间坠入梦乡。
这一梦,亦是无梦,只是分外清晰感觉到,言战从身后拥着自己,一丝一毫也不愿松开。
等顾双城睁开眼睛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言战坐床头,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参汤,说:“喝口参汤,压压惊。”
顾双城张开嘴巴,一口一口喝完参汤,两人眼眸始终胶着一处,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仿似怎么望也望不够。
“肚子饿吗?”言战细声问。
“有点饿。”顾双城说。
言战立刻冲外头喊道:“如锦,叫人把饭菜推进来。”
一个小餐车很就推了进来,言战不假他人之手,仍旧一口一口喂着顾双城。
这一次,你一口,我一口,静静吃饭,静静凝视彼此,有种劫后余生喜悦弥漫言战心头,那滋味酸不酸甜不甜苦不苦辣不辣,远五味之外。
“好了,我吃饱了。你别这样看我。”顾双城低下头去,不再由着言战这么直勾勾盯着自己。
这床,今天看起来,尤为美丽动人。言战低笑一声,也解开了自己睡袍,顾双城看向言战里头吊带睡裙,连屁股都遮不住,胸口也袒露得毫无顾忌。言战挤到鸳鸯戏水蚕丝被里,让顾双城靠自己怀中,说:“哎……我想了多少年,才想到今天。警局时候,我听见你哭着叫我,当时我差点急得杀人了,幸亏罗国庆没惹我,否则啊,我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那你到底想了多少年?我们以前,不也常常一起睡。只不过,那时候,你不会对我做坏事……”顾双城揉两下言战胸口,言战握住她手,“我想了多少年,这是个秘密。不告诉你。……双城啊,我……”
“姑姑,你是不是想要?”顾双城问。
“我精力没你好,我只想和你说说话。”言战眨了眨眼睛,冲顾双城做了个鬼脸。
顾双城嗅了嗅,说:“你闻到没有,一股药水味?真难闻。”
“已经熏香过了,味道应该不那么浓了吧?”
“我还能闻到,我讨厌药水味。”
“好,我叫如锦进来,再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