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偲偲踏进这她本不愿再来的地方时,敏锐地感觉到屋内异样的气氛,霍西琳就那样端坐在床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可怖笑容。睍莼璩晓
“你还真好骗。”当头这一句,不由得让偲偲停在了门前,可霍西琳却起身走来,将房门合上,立在她的身后轻声说,“去看看她,好歹认识一场,总该送送吧。”
偲偲豁地转头,却只见太子妃从容诡异的笑着,更轻轻推了偲偲一把:“去吧,死了的人,不可怕。”
死?
偲偲难以置信,无意识地好似被谁驱赶着走到韩云音的床边,昔日张牙舞爪的女人眼下毫无生气地横卧床榻,棉被凌乱衣衫不整,一只手软绵绵地垂在床下,惨白的面目,怒睁的双眼,还有脖子上深红的掐痕,无一不显示着死亡攴。
“你?”偲偲颤抖着指向霍西琳,“你杀了她?”
“愚蠢冲动,碍手碍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样的人就不该留在世上。”霍西琳很平常地说着这些话,没有发狠也不冷酷,仿佛闲聊琐碎家常,在偲偲看来,何止是杀人不见血这般简单。
“没有谁是该死的,就算她该死,也……鬻”
“不必在我面前装圣人,你若是圣人,早该远离太子,也不会事到如今,要我出此下策。她那样对待你,你心里就一点不恨?可笑!”霍西琳哼笑一声,又道,“当年韩端柔拿金梅楼上下威胁你,你才会去她跟前受尽折磨,本来事情过去了,且你又和韩端柔成了亲戚,这些事就该淡忘,可惜对不住你,恐怕又要你记起来。”
偲偲不明白她的意思,却见她拿起了桌上茶碗,慢悠悠将茶水倒了一地。
“金梅楼的芳雪妈妈如今在南疆吧,前些日子我派人去看过她,精神很好呢。”
“你想怎么样?”偲偲感觉到了强大的威胁。
“今天的事,之后该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你若要逆天强行,不止是你的芳雪妈妈,还有金梅楼上下,都会陪葬。”霍西琳冷笑,又道,“我每隔两天会往南疆递信,他们但凡没收到我的指令说不再递信,只要收不到我的信件,就会动手结果了芳雪。别以为金梅楼在京城,有我所不能掌控的地方,你还敢赌一赌,有本事就赌一赌远在南疆的那条性命,看是你们去得快,还是我的信到得迟。”
“什么意思?”偲偲正冲上来想要问个明白,可眼前的人忽而猛地抬手,响亮的瓷器碎裂声后,但见血光四溅,随即更多的东西被摔在地上,再后就只看到霍西琳软绵绵顺着梁柱倒下,不多久房门就被冲开。
悲怆的哭声从韩府传出,如花似玉的韩云音遭人毒手,什么话也没留下,死得那么突然,而杀人凶手被逮个正着,甚至险些要再次杀害同在现场的太子妃,就在皇帝当庭下旨从天牢释放梁允泽的时刻,季思符锒铛入狱。
彼时,韩云霄才抱着鹤鹤来到季府,从韩端柔口中听说偲偲被叫走的事时就觉得蹊跷,等他飞奔回家,只见到抱着妹妹尸体伤心欲绝的母亲,下人絮絮叨叨地在旁边跟他说发生了什么,可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韩夫人终是哭得气绝,家人七手八脚地把她抬走,云霄这才走近来看,妹妹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点点尸斑已在皮肤上泛起,苍白的脸上泛着青黑,曾经的美丽和活泼再也看不见。
一直以为自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可看见妹妹的生命如烟消散,韩云霄的心还是痛得无以复加,悲伤和眼泪却又被堵在那里似的,如何也发作不出来。
“云音……为什么?为什么?”
“小姐死的时候,眼睛都没合上,大少爷可要为小姐报仇啊……”屋子里的丫头嬷嬷哭作一团。
韩云霄怔了许久,突然回神,抓起一个丫头就问:“是谁把季思符找来的?”
“是、是……”
所有有干系的人都记得是韩云霄派人找季思符来府里的,可真的回忆起来,竟谁都没有真切的记忆记得少爷这样吩咐过他们,仿佛是口口相传得到这个消息,而谁也不承认曾经去季府找过人,可又毫无疑问有人假借云霄的名义把偲偲带到了这里。
“屋子里为何一片狼藉?小姐根本没力气从床上起来,怎么和季思符发生争斗?”
“是太子妃,太子妃也在,她想要阻止季思符,却被季思符推在墙上撞晕了,奴婢们听见动静进来时,就这样了。”
“可笑!可笑!”韩云霄怒吼,气得面颊通红,额角的青筋也突突而起,“季思符在哪里?”
“在……”
大理寺的监狱不比天牢,这里阴森恐怖晦涩肮脏,牢房里只有杂乱的干草铺在冰凉的地砖上,而常年没有光照日晒,这些干草发出的真真霉味几乎叫人窒息。
偲偲如今也算侯门千金,所以才被押送来了大理寺,最后唯一的尊严就是没强行脱掉她的衣服换囚服,好歹在这阴冷的地方能有几件衣裳避寒。
狱卒叮叮当当地给牢门上锁后,没好气地冲偲偲道:“别觉得咱们亏待你,来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身家背景雄厚的,可真正能走出去的又有几个?所以好好待着,要真有出去的一天,你也不会再回来,也没必要和我们这些苦力计较。”
狱卒扬长而去,在外头一道铁门被重重关上的一瞬,偲偲才回过神,从看到霍西琳倒下那一刻起就陷入混沌的她,此刻才真正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韩云音的死固然惋惜,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却觉得一切都那么可笑。
“这样,是不是终于能彻彻底底地了断了?”她苦笑着问自己,苦笑过后,竟是觉得从未有过的身心轻松,某种意义上而言,她真的可以放下了。
太子府中,霍西琳苏醒时,太子正坐在她的床边,梁允泓本该奔去大理寺问偲偲一个明白的,可是霍贵妃却来了,她因为担心受伤的儿媳妇而来,无形中束缚了儿子的行动。
“云音怎么样了?”醒来后的霍西琳问的第一句话,就叫一众人都怔住了。
梁允泓浓眉紧蹙,问她:“你记得什么?西琳,把你记得的都告诉我。”
“我记得、我记得……云音和思符争吵,思符掐着云音的脖子,我想去阻拦,她把我推开,我再去她又把我推开,我撞到了柱子上,后来、后来、后来……”霍西琳哭泣来,无比后悔和恐惧地抓着丈夫的肩膀问,“云音有事吗?思符她、思符?”
“她杀了人。”梁允泓沉甸甸地吐出这四个字。
霍西琳豁然软下来,重重地摔在床上,眼泪如雨一声声自责着:“怪我没用,我可以阻止她们的,都怪我,都怪我。”
“好了!”一旁的霍贵妃突然出声,肃然看着儿子和儿媳,“事已至此,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杀人偿命孰是孰非,律法自有论断。”
“母妃……”
“泽儿,为了那个女人你闹出多少事?母妃念你当年辛苦念她对你曾经的好才睁一眼闭一眼,才在你父皇面前诸多周全,如今她杀了人,害死了对我们母子有恩的韩家女儿,你还想袒护她吗?”霍贵妃冷声道,“要不是韩府的下人去得早,兴许琳儿都要死在她手里,要是真那样你后悔都来不及了。我纵容你够多了,这一次不许你再插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我言出必行。”
梁允泓无语,霍贵妃则到了儿媳床前,温和地哄着:“莫再伤心,生死有命怪不得你,好好把身子养好。”她说着看了眼儿子,似不满道,“你们大婚也有些日子了,却始终不传好消息,等这件事了结后,都安分地把身体调理好,争取明年让母妃抱上孙子。”
话锋突然转到皇嗣的问题上,两人都静默了,梁允泓无声坐到了一边去,尴尬的丫头嬷嬷们也悄然退了出去,霍西琳忙对婆婆道:“是我身子弱,辜负母妃了,不要怪太子。”
“身子弱就该好好养,外头的事你别再管了,特别是那个季思符的事。”霍贵妃说罢又对儿子道,“谁才能永远站在你身边辅助你,谁才能帮你得到天下,你心里还不明白吗?那样的女人扶得起来吗?傻儿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霍西琳用被子捂了半张脸,看着母子俩的身影,看着丈夫莫名的神情,阖目的一瞬,躲在被子下的双唇勾起了笑容,这一次,她绝不会让季思符有机会活着走出来,霍家的女儿,岂能轻易输给一个低贱的女人?
皇城外闹得沸沸扬扬时,梁允泽正在皇帝跟前听训话,皇帝并非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在内侍前来通报说霍贵妃请旨出宫时,他就已知道,这会儿想说的话都说完,皇帝才悠悠道:“出了宫门,有对你而言很严重的事发生,朕相信你会好好处理,别叫朕失望。”
梁允泽莫名地看着皇帝,此时此刻的他一颗心飞在偲偲和鹤鹤的身上,憧憬着幸福美好的生活,怎么也想不到,外头是乌云密布混沌不清的光景。
梁允泽出宫时,恰遇霍贵妃从宫外归来,在梁允泓回京前,梁允泽的存在是霍贵妃的希望和倚靠之一,时过境迁,而今这个人,却生生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轿子停在梁允泽身边,霍贵妃掀起帘角,冷幽幽道:“你母亲说你与世无争,本宫怎么看见的,是你什么都要争一争什么都要插一手呢?你要和太子争女人,本宫懒得搭理,可你若再敢逾越,企图别的什么,就别怪本宫不念亲情了。”
梁允泽默默,完全不愿搭理这个权欲熏心的女人。
霍贵妃也不在乎,只嗤嗤一笑道:“去宫外看看吧,看看这天你还撑不撑得起,杀人偿命,本宫不信连律法都能为你改变。若真是这样,那亲情也不足为道了。”
听皇帝一番话,又听霍贵妃这么说,梁允泽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意识到事情和谁相关,但什么话也没说,直到霍贵妃的轿子远去,才匆匆往宫外赶。走出皇宫大门,就见家里下人奔上来,他心里突突直跳,直到听清所有的事,都不敢相信这半天功夫里能发生那么多的事。
“偲偲在哪里?鹤鹤呢?”梁允泽奔来解下套在马车上的马匹,也不顾有没有马鞍子就翻身上去。
下人们大惊失色,死劝雪地湿滑不能骑马,梁允泽充耳不闻,扬鞭就奔走了,寒风中疾驰,他心乱如麻,突然马匹在街口停下,他不再继续往大理寺去,转而奔向季府。
韩端柔一见梁允泽便落眼泪,哭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不信偲偲会杀人,可云音怎么就死了。”
梁允泽却问:“鹤鹤在哪里?”
韩端柔这才说:“舅妈亲自来把孩子接走了。”
“我娘?”
“是啊,若不是舅妈,我谁都不敢给了,上回就是……”
可不等韩端柔说完,梁允泽就转身跑了,骑上季府给安了马鞍的马奔回家里,果然进门就被告知母亲已经去把鹤鹤接来了,本来他才“出狱”,有很多琐碎的事等着做,眼下已什么也顾不得,直奔到母亲面前,霍王妃看着气喘吁吁的儿子,神情沉郁道:“你父亲才出门,被皇上叫去议事了,他让我和你说,他会和皇上说明鹤鹤的身份,求皇上给她名分,从今往后孩子就养在王府里。至于她娘,要么跟了你来王府,要么……这一次就逃不过。”
“娘,偲偲不会杀人的。”
“我也知道她不会杀人,可这事儿我说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得看刑部怎么查怎么判。”霍王妃眉上愁绪不展,叹道,“当时屋子里只有太子妃和她在,云音不可能自己掐死自己,凶手要么是季思符要么就是太子妃,你觉得刑部会怎么查?莫说现在有那么多人证都指向她,就是什么证据都没有,也不会有人敢指向太子妃,是不是?”
梁允泽沉默,霍王妃继续道:“鹤鹤的事就先这么定了,你也别惦记着带她去见她娘,她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好去那种地方。”
“我想见见孩子。”梁允泽没有反驳母亲任何的话,只是低沉着声音提出要见女儿。
“见可以毕竟你是他爹,可别说不该说的话,她受的伤害够多了。去吧,就在我房里。”霍王妃摇头,似自言自语着,“你们两个人,还要作做多少孽?”
梁允泽步履沉重地来到母亲卧房,透过窗户瞧见嬷嬷带着俩丫头正陪鹤鹤玩,可孩子只是神情漠然地蜷缩在一侧,任凭俩丫头怎么逗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见梁允泽进来,皆过来行礼,老嬷嬷有眼色地支开了丫头,轻声道:“不言不语的,心里不知存了多少事,去季府接她时不肯跟着走,还是头一回见她这么抗拒王妃。哄了好半天才勉强跟着来,差点就强行抱来了。不哭不笑的,看着叫人心疼。”
“我知道了。”梁允泽低沉地应一声,就示意嬷嬷下去。
房门被轻悠悠地合上,外头的寒风不再灌入,屋子里顿时比先头还暖和,梁允泽这才想起来脱下外衣,虽然才从狱中出来,但早已在宫里洗漱过,在暖炉边站着把身体烤得热热的,才往女儿面前走。
鹤鹤也早就看到他了,可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再见梁允泽朝自己走来,娇柔的身体才微微颤了颤。
“鹤鹤饿不饿?”梁允泽细细地看女儿,这么些天不见,鹤鹤原本肉鼓鼓的脸蛋瘦了一大圈,下巴都尖细起来,眼眉里有了悲伤,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一夜之间从小娃娃长成了大姑娘。
小人儿没有任何反应,只怔怔地看着梁允泽,做父亲的心疼欲碎,在女儿面前盘膝坐下,握起她的小手,那触手的冰凉直让他眼中一热,屋子里很温暖,孩子身上衣服也不少,是有多害怕,才能让她的手冰凉成这样,被带走的那些日子,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鹤鹤……有件事现在突然跟你说,可能会让你害怕,可是,鹤鹤,我……”梁允泽欲言又止,他想告诉女儿自己就是她的父亲,想让孩子能安下心,可总害怕被拒绝被否定,满心的对于女儿的愧疚让他毫无勇气。
“你是我爹爹吗?”可是鹤鹤突然开口了。
反是梁允泽一怔,不知所措地僵硬地点了点头,但很快明白这样不行,他必须让孩子信任自己,立即解释:“是爹爹对不起鹤鹤和你娘,这么多年不能在你们身边,可是爹爹知道错了,从今往后都会好好保护鹤鹤和你娘,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们,鹤鹤,你是不是很怨我,是不是恨……”
不等话说完,鹤鹤突然爬起来扑在了梁允泽的身上,将脸蛋深深地埋在他胸膛里,梁允泽变得更加紧张,可双手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孩子,害怕自己任何的迟疑都会失去孩子对自己的信任。
“我要妈妈,鹤鹤要妈妈。”小小的身体在怀里颤抖,梁允泽的心也跟着震动,鹤鹤开始哭泣,抽噎使得身体更大的颤抖,梁允泽手足无措地抱着她,恨不得把女儿藏到心窝里暖着。
鹤鹤的哭泣似积攒了很久很久,终于在哭得喘不过气时才在父亲的怀里安静下来,梁允泽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抱着她轻抚她,但无意中摸到了她的小手,才刚冰凉的手此刻已变得温暖。虽然女儿一直存在,可现在才第一次有了做父亲的实感,心里更升腾起强大的责任感,一时间觉得去做任何事都变得有勇气有动力,怀里香香软软的小人儿明明是最需要保护的人,却能给他无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