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天已亮了。睍莼璩晓沉睡了一夜的城市苏醒来,从楼下的早餐店蒸腾起来的白蒙蒙的雾气,便宣告崭新的一天重又来到。
沫蝉蹑手蹑脚进了家门,便忙奔进房间去,小步跑到窗边,躲在窗帘被后望着那立在青蓝晨光里的如玉少年。
他仿佛整个人浸在水里晨光在他身边漾漾荡荡成静静的水波,拢着他一身清影,落在波面,自成明月。
沫蝉掩着心口,偷偷绽放微笑,却又不敢呼吸。
还是不敢相信,那个清美如月、周身清风的少年,真的已经属于她了么轹?
她何德何能,得与这样的人,邂逅今生?
纵然晨光青蓝、晨雾缭绕,他却还是看见她了。只静静抬眼,深深凝望窗帘后的他。仿佛舍不得转过眼眸,情愿永生永世立在这里,用余生所有的时光,只做“看着她”这一件事。
沫蝉不好意思起来,忙向他挥手告别糈。
他昨晚也累坏了,她是要他赶紧回去睡一会儿。
他看见了,却依旧动也不动,只是红唇微微弯了下。手指忽然捏住他自己的左耳。
沫蝉便笑了,朝他故意扬了扬拳头,却还是同样伸手也捏住了她自己的左耳。
那里,今晨最后一次的疯狂里,他竟然将一枚耳珰硬生生地穿进了她的耳垂!
这是第二次被他“穿透”,耳珠上的血让她差点哭了。他却按着她,不准她去洗手间查看耳朵的情形。只伸出舌尖,浅浅缓缓替她舔净耳垂上的血痕。
说也神奇,狼的唾液果然有超乎想象的疗伤功用,不多时她便已经忘了疼痛。
刚刚进家门的时候,她才来得及去照照镜子——看到耳朵上的荧光流溢,她便愣了。
——此时戴在她耳上的,分明是莫邪自己的那枚从不离身的月光石耳珰!
对于那耳珰,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多说过一句什么。甚至他自己都仿佛刻意留着半长的发丝,平素那耳珰都被发丝挡着,外人都不容易看见。
可是就算再不知道这月光石耳珰的作用,可是一看见那石头上晕染起的宛如月光一般的光芒,沫蝉便自然会想到月光——而月光,对于狼族有着多么重要的作用,由此可见他片刻不离身的月光石,便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装饰品!
可是他却将它给了她。
而且为了不容她拒绝,他硬生生地将耳珰直接贯穿了她耳垂,让它与她的血肉混合在一起,就算想摘,都摘不掉了!
她捏着自己的左耳,望着窗外的他。那枚曾经在他左耳的耳珰,如今穿透了她的左耳,便仿佛她和他,被这枚耳珰串联在了一起。
便是曾经有过的疼,也疼在了一处。
看见她的动作,他便终于展颜而笑。随着他这一笑,窗外朝阳终于冲破了晨雾,在他身周洒下万丈金芒来。他白衣染金,面上仿佛占尽这人间风色。
沫蝉看得一痴。
门外忽地传来拖鞋磨地的声音,母亲秦雅的嗓音穿了进来,“沫蝉,是你回来了么?”
沫蝉惊得掩口,赶紧向窗外的莫邪示意。然后便赶紧将窗帘拉严,她一骨碌滚进被窝里去。作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这才回应,“啊……妈,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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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从公司直接被莫邪“挟持”走的,于是她半途只给妈打电.话撒了个谎,说是公司有个急稿子,需要连夜赶出来,就留在办公室加夜班,不回家了。
秦雅进门,满身的疲惫。看样子是整夜都没睡。
沫蝉惭愧,赶紧扯住妈妈的手,将妈拽到床边来。她还如小孩子一样,躺下来,枕着母亲的膝头,“妈,对不起……”
对不起,明知道您昨天会整天担心,可是我晚上还没有回来,并且将自己交付给了小邪——
对不起,我来不及向您禀明一切,便自作主张将自己未来的人生做了决定。
可是许多事情也许都来不及再多犹豫,我也许只有这样最后一晚的机会,所以我要在我自己还清醒、还能把握住自己的时候,做出这个最重要的选择。
秦雅摸着女儿的头发,“沫蝉,你长大了。老话儿说:女大不中留,再留结冤仇。所以你有自己的主张,妈都理解。”
秦雅叹了口气,“从你暑假回来,你就像是变了个人。从前你也是个坚强的孩子,但是也没少了自己躲进房间里去哭。可是你这回回来之后,虽然有时候也能看出你在难过,可是你眼睛里多了闪亮的光芒,让我相信,就算有天大的困难,你也能熬过去。”
“我想,这也许就是证明你长大了吧。再不用躲在爸妈的羽翼底下当小小的雏鸟,你终于可以独自飞向天空。即便天上有风也有雨,你却也都有能力独自面对了。”
沫蝉深深点头,“是的,妈。我长大了。虽然在您面前,我永远都是您的孩子,可是我已经有能力保护我自己,请您放心。”
秦雅点头,“加了一晚上的班,白天还用上班么?”
沫蝉想到与乔治的约定,便垂下头去,“还要的。”
秦雅起身,“那好。趁着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妈去给你准备早餐。”
“谢谢妈。”
沫蝉抱歉地望着母亲的背影。其实真的想知道,当年妈是如何爱上爸的;而爸对青岩的事情又曾经对妈说过多少,妈当初又是如何消化那些事情的……
想跟妈好好聊聊,但是总拿捏不好这个分寸。只能等爸回来,再寻找机会跟爸妈将这件事摊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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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乔治约好了在江宁医院见面。
两天的时间,沫蝉心里想了许多。包括乔治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见面。
乔治只说了九点在江宁医院见,却并没有具体说是在几楼、具体哪里见面。沫蝉明白这是乔治故意给她设下的一道题目,看她有没有能力破解。
沫蝉立在一楼大厅,抬头望挑空的中央天井,略微思索便上了楼。
医院顶楼是办公区,闲人免进的。这个时间尽管整个医院已经忙碌起来,可是这里却依旧保持着远离尘嚣一般的宁静。
沫蝉立在这里,静静等候乔治。相信,她猜的并没有错。
乔治还没来,沫蝉犹豫了下,还是掏出手机打给莫言。超过24小时没跟他联系,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昨夜的一切证明了她还是处.女,就说明莫言没有伤害到她。
是她错怪了他,她很愧疚。
莫言的号码打通,却迟迟没接听。沫蝉却忽地将手机从耳边扯开,小心倾听周遭的回声。
医院很嘈杂,煌煌的声响不断从楼下传上来;可是顶楼闹中取静,便在那片嘈杂中仿佛响起一线电.话铃声来。
那铃声是莎拉布莱曼版的《歌剧魅影》。那是她跟莫言一起在家看电视,看见电视上重播《我和你》,沫蝉跟莫言说过喜欢莎拉布莱曼,顺道将莎拉布莱曼与韦伯的故事讲给莫言听。
沫蝉记得自己当时说过,即便莎拉布莱曼和韦伯早已离婚,但是当年韦伯为她度身打造的这歌剧依旧在,其中那么多经典歌曲几百年后也依旧还会传唱——沫蝉说,这也是爱情永存的方式吧。
也许从这个层面来说,爱情是超越婚姻与拥有的,能永远不朽。
那天之后,她就发现莫言悄悄儿地将他的手机铃声给换成了《歌剧魅影》。
——可是此时,这铃声怎么会回响在这里!
就在此时,走廊尽头的光晕里,缓缓走出几个颀长的身影。为首那人的灰色长款外套,衣袂随着步履而飘舞起来,像是灰色无生命的蝶,扑扑簌簌搅冷阳光。
乔治一马当先走到沫蝉面前,金碧色的眸子滑过沫蝉的手机,再落到沫蝉面上,便绅士风度地笑,“让你久等了,我尊贵的客人。只是你为何这样满面的忧伤?”
乔治再自然不过地握住沫蝉的手腕,“来,都说给我听听。我一定有办法帮你解决。”
“因为,你的身子里流淌着我的血,我便是你的尊长,而你就是我的孩子。我创造了你,我们便以血相依。我们听从彼此的召唤,即便人海茫茫,我们也能透过血的维系找到彼此。”
乔治碧色的目光温柔地绕着沫蝉面颊,“我们是比情人更彼此依恋,比至亲更生死相依的。所以,你只能相信我、服从我、依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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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的风度的确不错,甚至他那张仿佛嵌着祖母绿的脸庞也非常英俊,除了过于苍白之外……可是沫蝉却压根儿就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甚至浑不在意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目光只投在乔治背后,那几个缓缓跟随而来的身影。
其中那三个,她认得,曾经在影视城的古堡里见过。她真正如遭雷击一般盯着的人,是落在最后的黑衣男子身上。
她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者眼睛出现了幻觉。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再去看——视野里却依旧还是那张容颜。
沫蝉什么都没说,只沉痛地垂下头,亲手将手机按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