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啊。”
辛曼直接回答道。
反正也没打算瞒着杜静心,况且原本这个薛淼就是杜静心介绍给她相亲认识的,现在在一块儿,感情逐步递进,倒也是顺遂了杜静心的愿望。
果然,知母莫若女。
杜静心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嗯,那就常联系着,这交往了有五个月了吧,什么时候觉得差不多了,就见见家长,争取今年年底之前先订了婚。”
订婚……
辛曼抿了抿嘴唇。
早在半年前就已经领证结婚了。
不过,在保守一点的父母面前,这种闪婚的事情还是不要提了,跟着父母的节奏,循序渐进的来就好。
其实过年,对于小孩子是一种期待,但是对于大人来说,只是团圆,再加上是一种礼节。
辛曼对于过年的期待感已经越来越小了。
大早上的来到裴家,先去给裴临朝拜了年,拿到了一个沉甸甸的红包,辛曼推辞不要,但是裴叔叔却是执意要给。
辛曼笑眯眯地收下,“谢谢裴叔叔。”
裴颖的大姐裴明丽和二姐裴新雯都已经婚嫁,大年三十这天,都只在家里呆了半天,就准备去夫家,初二的时候再回门回娘家。
辛曼与这两位向来没什么交集,也就是见面道了一声新年快乐。
裴颖昨天晚上凌晨两三点才睡着,一直到十点多才睡醒,洗漱过后下来,见了辛曼直接就扑过来,“姐!新年好!”
辛曼揉了揉她身上穿着的珊瑚绒的厚实睡衣,“新年好。”
裴颖直接伸出手掌来,辛曼狐疑地看她一眼,“干嘛?”
“压岁钱啊。”
辛曼翻了个白眼,从衣兜里摸出来一张十块的递给裴颖,“给。”
裴颖切了一声,“真小气。”
虽然现在都流行在网上发红包抢红包了,但是辛曼还是觉得用直接给的比较有质感,网上抢个红包一千四的,和拿到手里一千四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裴颖下来的时候,大姐和大姐夫已经走了,沈易风临时接了一个电话,对裴新雯说:“我们在这儿吃的,今天去H市过年,我一会儿开着车走。”
辛曼和裴颖两姐妹正坐在沙发上联机打手游,她听见沈易风的话,就敏感的察觉到,坐在身旁的裴颖,脊背有些僵硬。
辛曼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扫了一眼裴颖,然后手中一个动作,就把手游里的裴颖给打死了。
“game-over了。”
裴颖:“……”
辛曼将手机收了,“好了,就这样吧,不想玩了。”
裴颖揪了揪身上的衣服,直接起身,“那我去楼上换身衣服。”
在经过沈易风身边的时候,裴颖低着头向前走,而沈易风侧了侧身,肩膀似乎是无意地轻微地撞了一下裴颖。
裴新雯并没有发觉,还在跟裴临朝在看电视,在财经新闻上看到一个人的时候,忽然招手叫沈易风过来,“易风,你过来,这不是你那个大哥么?”
沈易风缓步走过来,看着电视机屏幕上的影像,“嗯。”
辛曼对财经新闻向来没有什么兴趣,况且大过年的,就算是电视上也全都是在歌功颂德的,全都是歌舞升平盛世太平,便起身跟着裴颖上了楼。
在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忽然听见沈易风说:“是我大哥前一段时间跟薛氏合作谈的那个油气田的合约。”
辛曼听见薛氏这两个字,脚步顿了顿。
沈易风说:“只不过中东那边,终归是有点不熟悉,商业上不熟悉的还是要少接触为好……”
辛曼也没有再继续听,上了楼。
二楼,裴颖的房间是在最尽头。
辛曼敲了敲门,得到裴颖的回应之后,便打开了门,裴颖刚好换上了一件黑色的长毛衣,下面是一条深蓝色的打底裤,脚上是一双米白色的浅口鞋,显得身材窈窕淑女。
她正在化妆台前面选择发卡,看似有些犹豫不决。
辛曼走过去,顺手捡了一个镶红钻的发卡递给她,“这个。”
深色系的衣服,需要配上一点亮色。
裴颖拿过往头发上比了一下,“好看。”
辛曼看了一眼裴颖的窗边,摆放着一个镜框,镜框中是她在十八岁那年成人礼拍的写真中的一张,淡黄色的一件小礼服裙,坐在秋千上,脸上的笑阳光灿烂,她走过去,拿起这张照片看了看,但是在镜框后面,却并非是想象中的木质质感,而是光滑的。
她皱了皱眉,将镜框转过来。
后面,在镜框下面的边缘,夹着一张大约是有四五寸照片,在里面夹着。
辛曼扣住边缘,想要将反着夹在里面的这张照片给拿出来,在抽出一个角的时候,裴颖忽然走了过来。
“姐!”
裴颖已经伸手握住了相框,却已然是来不及了。
裴颖从辛曼手中将相框给拿走,刚好就剩下辛曼手中捏着的这张照片。
辛曼一看,便知道这照片是数码相机找出来的,然后去打印店里专门给洗出来的。
裴颖一把将照片抢了过来,拉开抽屉就丢了进去。
辛曼抱着手臂靠着身后的书桌,“我都已经看见了,你再藏也没用。”
那张照片,是裴颖和沈易风的合影,背景是大片墨绿色的爬墙虎,裴颖身上还穿着高中丑的要命的校服,当时还不是长发,是比较可爱的波波头,沈易风揽着她的肩膀,身上的白色衬衫衣袖袖口向上卷起,露出手腕处的昂贵男士腕表,已经将成功男人的身份昭显出来了。
一个是上流商场沉浮的生意人,另外一个是尚且在学生时代的清纯小姑娘,身份差异悬殊。
裴颖咬着唇,坐在了床边,向后靠在墙面上,眯起眼睛。
辛曼低头看了一眼妹妹,“裴颖,我以为我上一次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你现在还在给自己留念想?明明知道不可能,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你如果一直放不下,就只能是把你自己逼进死胡同里去,最后受伤害的就只有你自己一个人。”
裴颖还是没吭声。
“你不是要升大二了么?我知道在A大,大二大三大四,都有交换生的名额,要我说,你换个环境吧。”
辛曼这话是说的真诚的,在裴家这个大环境里,沈易风作为裴临朝的二女婿,必定会时常过来,而就裴颖的性子来说,也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儿。
“姐,你就觉得我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没法好好相处?”
裴颖忽然拍了一下床,伸手就把辛曼给拉了过来,让她直接坐在了床上,“姐,你别想那么多了,我现在绝对一门心思是想他是我姐夫,真是我姐夫,我都交男朋友了。”
“呵呵,”辛曼皮笑肉不笑,“男朋友?那你告诉我啊,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在哪儿上学什么专业的?”
辛曼原本打包票裴颖回答不上来,这小妮子一看就是糊弄她的,更或者……
是糊弄现在在门外的那个男人的。
辛曼刚才在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将门完全关上,留了一条缝,她眼角的余光落在门板处,刚好就可以看见外面的黑影。
裴颖十分认真的说:“叫郑融,二十五,是X大的研究生,学的是有机化学,我还有他照片呢,我们两个人的亲密照,你要不要看?”
辛曼:“……”
“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干嘛啊?”裴颖古怪的撇了撇嘴,“你想到哪儿去了,思想龌龊!肯定不是床照!”
裴颖果真将手机打开,从里面翻出一张照片来。
辛曼一看,果然,是两人牵手的一张照片,这个大男生长得浓眉大眼,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脸上带着阳光的笑。
“不是PS的?”
裴颖举起右手,“要是PS的我出门就被车撞死。”
辛曼余光扫着在门口,黑影已经离开了,她看着裴颖战战兢兢的模样,笑了一下,“你敢把刚才PS的那个词,改成是如果我骗你,再说一遍么?”
“有什么不敢的,如果我刚才说的有半句假话,我就……”裴颖口齿结巴了一声,“哎呀,我为什么要被你威胁啊!”
辛曼就知道,已经窝在心里很长时间了,忘掉另外找一个,哪儿有这么容易的事儿,指不定又是从哪儿找来的男生。
“其实,李良硕是个不错的选择。”
辛曼还记得上回在福利院见到的那个大男生,一看对裴颖就是真心喜欢的,那种关心,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裴颖嘟囔了一句什么,辛曼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走吧,该下去吃饭了!”
说着,裴颖就要拉着辛曼下楼去吃饭。
………………
另一边,薛家别墅。
季舒对薛子添这个孙子忽然转性了,还有点不大习惯。
帮忙倒垃圾,还调果盘,甚至陪着薛志成去下象棋……
原本因为只有季舒和薛老爷子两个人的大别墅,忽然多了个青春期活力四射的男孩子,使得活力满满的。
季舒将薛淼叫到一边,对这个已经三十三了还不着急着娶媳妇儿的儿子也是没什么办法,“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带一个儿媳妇儿回来?”
薛淼不语,一柄锋利的水果刀在手中,淡定的削着水果皮。
“给你介绍周政委家的姑娘,你连见都不见,还有之前王老先生的外孙女,都给插到你公司里去了,还晾着人家,”季舒见儿子仍然不吭声,也是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你听着呢没?”
“听着呢。”
薛淼用水果刀切了一块苹果,给季舒塞进口中,“我有重要的事儿办,办完了媳妇儿就给你领回家来。”
季舒咀嚼着口中多汁的苹果,“我在跟你说你的终身大事,还有什么能比你找到另一半过终生,给子添找个妈要更重要的事儿?!”
“当然有。”
薛淼唇角带着淡淡的笑,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来辛曼那张可人的面庞,却硬是死倔的不肯低头。
就比如……收复她这块湿地。
………………
下午,薛子添陪着奶奶去了一趟城隍庙,回来就五点多了,见老薛正躺在沙发上刷朋友圈。
他走过去,问:“老薛,辛曼那边完事儿了没呢?”
身后不远处的季舒说:“什么慢?”
薛子添瞧着一眼稳坐钓鱼台的老爸,索性转过头去对奶奶说:“我就觉得我老爸这两天有点不大对劲儿,总是慢悠悠的……”
季舒附和:“是吧,我也觉得了,你爸现在就缺一个媳……”
老太太一句话没说完,就赶紧顿住了话头,瞅了一眼薛子添,像是压根就没有听她说话,才放下心来。
毕竟薛子添从小单亲家庭长大的,对于自己老爸找女朋友,给他找后妈这事儿,还是需要适应适应,不能一蹴而就。
晚上吃了年夜饭,薛淼多陪了两位老人家一会儿,随后叫了薛子添上楼去。
“老薛,干嘛?”
薛子添刚给同学都挨个发过拜年短信,特别还给邓宇发了个密令红包,还没等着那小子领取,就被薛淼给拉上了楼。
“跟我过来。”
在别墅三楼,里面有一间已经长久都没有住过人的房间,薛子添跟着薛淼在走廊上走过,“这不是一间客房么?”
薛淼已经从门头上拿了钥匙,插入钥匙孔内,门打开。
“不是客房,是我大哥的房间。”
薛明曜的房间,等到薛明曜去世之后,这间房便基本上再没有人涉足了,但是,有佣人经常性的打扫,里面的桌椅摆设全都光洁如新,在正对着门的桌上,放着一副相片,和墓碑上的那张照片是同一张。
薛淼缓步走近,在薛明曜的照片前,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大哥,这个就是薛子添。”
薛子添便走过去,和薛淼并肩,“大伯伯。”
薛淼看着大哥永远都停留在十多年前不变的容颜,唇瓣抿成一线,微白,“子添,给你大伯伯磕个头。”
“哦。”
薛子添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给大伯伯磕头,却也还是照办了。
他跪下来,一点都不含糊的磕了三个响头,嘭嘭嘭,站起来的时候,额头上红了一片。
薛淼在心里对薛明曜说:大哥,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大哥,你走好。
手机铃声作响,薛淼拿出手机来,是莫婷打来的。
“新年好。”
过年的时候,第一句话,都是拜年的话,倒是显得很是喜气洋洋的。
莫婷问:“晚上有时间出来走走么?”
薛淼看了一眼薛子添,“嗯,好。”
………………
薛淼带着薛子添离开了薛家老宅,也给薛家二老留下一片清净的空间来联络感情。
车子先开到了莫家,莫婷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薛子添往车窗玻璃上哈了一片雾气,又用手指将雾气抹开,看了一眼外面站着的女人,“诶,那不是莫阿姨么?”
薛淼停下了车,“我们下去走走。”
在莫家的东边,就有一个公园。
孤零零伫立着的电线杆,洒落下来的灯光显得落寞,因为是大年夜,街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
薛子添买了几盒响炮,在前头走着,便走边用打火机点炮,嘭的一声炸开。
后面不远的地方,跟着薛淼和莫婷。
莫婷的目光落在前面那个尚且在青春期的男孩子身上,只觉得看见这个孩子,就好像总是能看到有薛明曜的影子。
她微微侧了侧头,开口说出一片模糊的雾气,冷风过境,“你没打算跟他坦白,说说你大哥的事情?”
薛淼摇了摇头:“没有,从我大哥去世的那一刻,我就是他的父亲。”
莫婷忽然笑了,“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直接就把他送回沈家了。”
“还是当时太年轻了吧,”薛淼说,“不懂,后来才想通了。”
………………
其实,在当年,两个熟悉的人的去世,以及一个新生命的降临,让当时才十九岁的薛淼就承担这么一个重担,对他来说,无疑是不公平的。
当他选择将怀孕的事情实话实说告诉薛明曜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就算是有那段过往,也会随着时间湮灭在漫无边际的沉痛等待之中。
说实话,薛淼当时也并不明白,所谓爱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就比如说,他的大哥之于沈玥,更甚至是自己的好友宋南骁,之于辛曼。
他曾经问过宋南骁:“有家庭的伦理隔阂在,怎么能够突破阻碍在一起?”
宋南骁是辛曼父亲的弟弟,那样两人见面是否会有尴尬,尽管并没有血缘关系。
当时宋南骁的回答是:“有两颗越来越近的心,就足够了。”
可是事实上呢,当辛曼在辛家的那段时光里,宋南骁给予了辛曼越来越多的关怀,的确是两颗越来越近的心,可是,到底还是败给了成熟长大之后不得不面对的社会关系。
莫婷最终签下离婚协议书,是在亲眼看见薛明曜拉着已经怀胎七月的沈玥,在商场里挑衣服之后。
当时,距离两人只有不过三米远,眼看着这两人越走越近,脸上笑意融融,而她,就站在人流涌动的商场之中,身边的事情,似乎与她毫无关系,只有面前锥心刺骨的那一幕,在昭示着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沈玥在买孕妇装,薛明曜看中了一件,“太贵了,不买了,就还有几个月,以后就用不上了。”
薛明曜执意要买,“我给你买,用不着你自己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