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中都城,已然热了起来。贵人们出门,已经开始穿起了单衣,若是冷了,便又披上厚厚的长衫。不过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一年四季都没有几套新衣服,过年做的新衣服一直还穿在身上,却是不如贵人们换的及时。
麻子张坐在自家店铺的门口,看着街面上过往的行人,三角眼不停的观望,嘴里叼着的牙签,此时已然完成了剔牙的任务,更多的是当成嚼头。
今天他不用再忙活了,最近这些日子,他已经收了不少人了,下家已经联系好了,便是那西城的布庄掌柜的。对于客户们的需要,麻子张从来都是干净利索的完成的,当然这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银子给的足够。人牙子这种活,他可是从半大小子的时候就开始干了,这行当里的套路,他可是门清。中都城是大金的中心,大金各处的人每日里都有不少来到这中都城里头。这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麻子张那双三角眼,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这本事可是他的不传之秘,当然,练就这本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打从小他就跟着他爹混大街,察言观色这种事情,不用教,慢慢的也能学会。何况他脑袋也是灵光,并不似那种憨直的人,所以也是很快就学会了这本事。
人牙子其实更主要的是帮着这市场上的商贩们介绍力巴,扛大包的,赶车的,照料牲口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但是这活计要是跟贩卖奴隶比起来,那赚的银钱可就差老鼻子了。当年麻子张第一次把拐来的一个文弱书生给卖了的时候。他自己还好一顿内疚呢。好歹人家是读了圣贤书的读书人,自己这样一个下三滥的角色。竟然就能把对方给卖了,而且那书生最后还很是感激他。估计直到那书生知道自己被当做奴仆后,才会醒悟吧。总之麻子张当时很是内疚,之后好几天没睡好觉。可是渐渐的,他这种仅有的良心随着银钱堆在他眼前后,便慢慢的消失了。良心,啊呸,良心要是能拿来当面饼吃,当衣服穿。那他就真保留这东西了。可是现下看来,这东西跟银钱比起来,还是不顶事。什么都是假的,便是亲爹老子,那都是可以卖了的。只要银子足够,麻子张觉着自己可以把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给卖了。当然,这也就是个比方,实际上他还要靠着现下手下的人帮着他物色人呢。这买卖一旦做大,光指望他自己。那可是不够。
西城布庄掌柜的以往和他可是没有什么交集,可是去年的秋天,也不知道对方怎么就知道他这号人了,竟然直接过来拜访他了。这倒是让他有些惊讶。毕竟,他虽然现下手里头有些银子,但和人家那布庄掌柜的比起来。那还是差很多。他可是在背后了解过那布庄,那年大金和大宋打完仗后。那布庄可是把那些花布卖的满中都都是,价钱可是以往好几倍。做人牙子。跟银钱打交道时日长了,自然是会算账的。他后来自己偷摸的一算,发现那布庄几个月的功夫,光是毛利就和他这几十年赚的一样多了。虽说是毛利,但那也够吓人的。要知道这才仅仅是几个月的功夫啊。
现下那掌柜的过来跟自己直接说要收人,什么人都行,男女老少都不嫌乎,就是别有病。而且人家根本就没和他客套,也没有转弯抹角。这让麻子张一看,就觉着人家这才是做大买卖的人。不过好歹麻子张觉着自己也是在这中都城混了这么长时间的,总不能他们一说,自己就照着他们说的做了,这多没有面子啊。可是刚想较劲,却没想到那老王掌柜的直接那银子把他砸懵了。连一个孩子都要给钱,这简直就是不敢相像的。以往他自己买卖人丁,那都是紧着那壮丁来卖的。哪家主人瞎了眼才会买孩子什么的,买回去还不够吃饭的,又不能马上干活。可是这老王掌柜的就是这么直接开价了。于是麻子张彻底妥协了,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银钱过不去啊。于是他便使出了他浑身的解数,对于这半年来中都城的外地人,他可是用足了精力。但凡是没有势力,没有依靠的,他都是想方设法把对方骗过来。实在不行了,他就来点狠辣手段,反正这中都城的各条街面,他都是熟识。外地人毕竟不是本地人,本分老实的居多,稍微一用强,便能得手。当然,这也仅仅是一方面,他若是做的多了,这中都城的衙役怕也是要找他麻烦了。他很小心的控制着数量,让衙役们不至于和他过不去。另外一条途径,就是从大金别处拐人了。比如靠近北边的大同等地方,那边常有从塞外草原卖过来的牧民,不过这些牧民对于大金的贵人们来说,并不怎么实用,定多就是买回家照料牲口。因为这些牧民别的什么也不会,除了照料牲口,这些人更多的是喜欢喝酒。不过奴仆想要喝酒,那可是不容易。
这时麻子张忽然看到一个青壮汉子从眼前走过,那眼神一下子就出卖了他自己,麻子张简直都想大喊一声,肥羊啊。于是他瞪起他的三角眼,跟着那汉子移动起来。
可惜今天不知道怎么有些诸事不顺。他正看着呢,没成想一个身影忽然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刚要起来扒拉,却没想那人仿佛诚心要跟他过不去似的,特意挡住了他转动的视线。
“哎,我说,你谁啊,他奶奶的,真以为老虎不发威,当老子是病猫了啊。小四儿,赶紧出来,有人找茬了!”麻子张也没看挡在眼前的人,回头就对着店铺里的伙计喊起来。
“呵呵,张掌柜的这买卖一做起来,还真是认真投入啊,连我这位故人 都是忘了。真是让我伤心啊!”此时那当着他的人发话了。
“呦,是你啊。哎呦,我当是谁呢。呵呵,赵公子,啊,不,赵老板,啊不,赵大人,您怎么来我这里了。老王掌柜的那边,我可是都按要求出货了啊!您可不能难为我。额。您该不是要反悔吧,您可不能跟我这小人一般见识,当初小的我就是有眼不识泰山,要知道您有这本事,我麻子张哪会干那事啊。”
麻子张抬头一看,发现眼前这人竟然是去年帮着那老王掌柜联系买卖的年轻人。一看到这人,他就觉着他这本事还是没练到家,跟这小家伙比,他自己都觉着说出去有些丢人。当初他还觉着是靠着自己本事诓骗了这小家伙呢。哪知道对方后来竟然从草原回来了,还带了好几个人,差点把他这店铺给砸了。当时他很是害怕。他毕竟玩得是行骗,好勇斗狠这种事。他虽然干,但那都是对比他还弱小的人才展示出来的。而这伙人当初一回来就把他堵在屋里头,他当时还要跟人家比划比划呢。没想到没走上三个回合,他和他的那些手下就被人家全打趴在地上了。当时人家可是拿出了那明晃晃的长刀,架在他脖子上。那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有。后来才弄明白,那小家伙当初是故意让他卖出去的,这次回来,算是过来看看他。人家并没有回来找他算账的意思,就是说以后还要有联系。当时给他弄得莫名其妙,后来从明白过来,人家这是来告诉他,以后还要用自己,但却是白用了。
现下这家伙又出现了,这让麻子张刚才一番美妙的回忆登时成了满脑子的痛苦。这就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最典型范例了。
“呵呵,张掌柜的刚才别不是又看上什么买卖了吧。不急,这次,赵某给你带来一笔大买卖。这算是赵某的一点私事了,老王掌柜的那边,你该做还一样做,我这边,也是有和他一样的买卖。张大哥咱们俩这么多年的交情,到时候可别让兄弟我失望啊。额,忘了一件事,张大哥你放心,赵某这次找你做这买卖,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我和那老王掌柜的一样,男女都要,小孩也要,不过价码稍微低一些,一半吧,怎么样,张大哥,咱们可是多年的交情了,这点利张大哥也该让给小弟才是,不知道小弟说的对不对。”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从辽东赶到这中都城的赵勇。他来了后 ,本想直接先去那蒲鲜万奴大人的府邸中报备一下的,但来到这里后,忽的想到自家那庄园和地盘的建设可是很缺人,这次来中都,倒是可以让他人牙子麻子张帮着自己弄些人回去,而且他还答应叶赫连安,再弄些女人回去,这样自家部众中的青壮也都能成家。虽然这么做有些不符合他在他师傅书院里学习时候的理念,但是现下他那边真是缺人,所以他也不得不用这个法子。当然,这些人他一旦买到手,他是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待奴仆的。
对于把对自己的称呼从张掌柜的变成张大哥,麻子张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尊敬意味,他知道更多的是眼前这混小子对他的调侃。不过他却是没想到这混小子竟然让他继续帮着弄人,而且不是帮着那老王掌柜的弄了,而是他自己要。这还真是怪事,这家伙要这么多奴仆干什么,难道他从草原上回来后,跟着那些蛮子学会了放羊,然后买人回去放羊?可是大金现下也没有想塞外草原那样的大牧场啊。
麻子张想不明白这赵家小子为何要这么做,但有一点他还是明白的,那就是眼前这个混小子,决不能以常理来判断。这家伙当年还很小的时候,就能借用自己的手段,潜出到那塞外草原,足见这混小子本事不小。既然人家本事不小,现下那就不是好勇斗狠的时候。做买卖的,都讲究个和气生财。既然这家伙也要,那到时候给他便是,不过就是一些奴仆罢了。(未完待续。。)</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