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撂下两个大字便从万梅山庄失去了踪影,连西门吹雪都不知道他在哪,或许他现在也不是很想关注这个。
“公子...公子?”小珠有些担心地叫道,若不是恰好碰见自己,公子可能就一个人离开万梅山庄了,想起这个小珠心头又是一拧,这次走得匆忙,连药都没来得及拿,眼下已停药好些日子了,虽说也可以在药铺里买到这些药材,可外面卖的又哪及的上庄里悉心准备的。
李寻欢正在喝酒,离开山庄后他就开始喝,一杯连着一杯,一壶接着一壶,也不见醉,连眼神都始终清明。但纵使他喝酒的姿势实在优雅好看,小珠现在也没心思欣赏了。
“公子我们为何要离开?”
李寻欢一愣,苦笑道:
“这样他才能心无旁骛。”
小珠不满,能不能心无旁骛那是庄主的事,心里若有你,你就算不在他又怎么无旁骛得了,若没你,在或不在又有什么区别。公子这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李寻欢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只是剑与他,西门吹雪此次选择了剑,他明白他,他之于剑道一心的虔诚纯粹,能与叶孤城一战他虽死无憾。因而他不可能阻止,就算他们只是朋友他也不可能阻止他去追求自己的心愿,所以是不是放手会更好?
他为什么走,不是害怕眼睁睁看着他义无反顾冲进那死生不知的未来,如果是他所愿,李寻欢不管心里有多少感情也会死死把自己钉在原地,然后笑着目送他的背影远去。他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露出痛苦的表情,这对西门吹雪怎不是影响,若因此他多了牵绊,他的剑是否会多一点软弱?还是离开的好,隔着距离,隔开两颗心。
李寻欢能如何?他其实真的无可奈何。既不能劝西门吹雪放弃决战,也没办法就这么看着他决一死战,所以他又开始喝酒,酒岂不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兀自开始出神,忽然喉间涌起一股痒意,他强忍着,看向一旁眉头紧锁的小珠,道:
“小珠,帮我叫两碟小菜,喝了这么久倒有些饿了。”小二此时不在堂内,偌大个地方只有主仆两人。
小珠没发现他的不对劲,猛地沉浸在他终于肯吃东西的喜悦中,忙应了一声,
“他们能做什么好吃的,公子稍后,我借厨房去给你弄两个小菜,马上回来。”
然后欢喜的到掌柜的那去了。
看她走了,李寻欢死命压抑的咳嗽终于爆发,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咳嗽的声音惊动还没走远的人,身体不住颤抖,脸颊浮起病态的嫣红,仿若地狱的火焰,正在灼烧他的灵魂。他也知道自己身体这段时间更差了,或许是喝酒的缘故,或许是心绪太沉的缘故,但无论什么他都不想让身边关心他的人发现。
他耳朵微微一动,咳嗽渐渐停了,喘息着擦干嘴角的血渍,抬眼看面前的来人,卓东来。
他不知道他如何找到这的,但大镖局的总镖头总有些出人意料的手段。所以他也不觉多意外,只笑着招呼他道:
“东来,坐。”
“前辈不好奇晚辈如何找到这的?”他让卓影在门外守着,一撩袍在李寻欢对面坐下。
“东来肯说?”
卓东来一哂,“自是循着酒香而来的,好香的竹叶青。”
李寻欢笑,有人陪自己喝酒自然是好,他拿起酒壶,晃了晃却发现里面没酒了,歉意的笑笑,正打算找小二再要一壶,卓东来制止了他。
“前辈可知卓某来此为何?”
见李寻欢挑眉看他,卓东来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两个小坛子道:
“请前辈喝酒,不知前辈赏脸否?”
李寻欢笑得更开心了:
“我这一生无论谁请我喝酒,喝什么酒我都不会拒绝,更何况东来带来的自是好酒。”
“人道李探花是酒中仙,看来所言不虚。”
“不过是个酒鬼罢了,东来带了什么?”
“一坛绍兴的陈年女儿红,还有一坛波斯的葡萄酒,前辈想先喝哪一种?”
“女儿红。”
卓东来摆好酒具替李寻欢斟酒,动作自然写意,边倒酒边说:
“前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是因为西门庄主决斗的事忧心。”
李寻欢一愣,既没答是也没说不是,卓东来径自说下去:
“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扰,前辈此生恐怕已被扰得烦不胜烦了吧?”
李寻欢一勾唇,道:“多情总比无情热闹些,无情总归太寂寞了,我向来最厌恶寂寞。”
“前辈自是多情的人,却也是寂寞的人。”
李寻欢沉默苦笑,谁说不是呢。他端起酒杯尝了一口卓东来带的酒,香气扑鼻,味道醇厚,果然是上好的女儿红,这本是为谁家女儿出嫁时宴宾而酿的佳酿,现在却便宜了自己这个酒鬼,事不如愿,谁说不是呢......
卓东来又给他斟了一杯酒,两人仿若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亲切自然的交谈,他道:
“晚辈少年时最常听的就是小李飞刀和上官金虹那场决战,那故事真是荡气回肠,小李飞刀此后便是天下第一,晚辈那时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和前辈同桌而食。”
听他提起上官金虹,李寻欢脸上浮起淡淡的追忆,道:
“江湖传言虚虚实实又可以信多少呢,上官金虹确实是位可敬的对手,他本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了我。”
“但他最后还是败了,因为他想见识小李飞刀到底有多快。”卓东来道。
“是,如果他没这个好奇,我不可能赢得了他。”
“一位可敬的仇敌逝去,前辈是否感觉更寂寞?”
寂寞吗,李寻欢又喝了一杯,万幸这世上他还有值得珍惜的朋友,虽然这朋友后来离开了,他笑道:
“或许吧。”
“所以你一点也没阻止西门庄主的决战,因为你知道一位可与之一战的仇敌有时候甚至比爱人朋友更难得。”卓东来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看不出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千金易得,一战难求,我了解西门,又有什么立场阻止他。”又一杯酒下肚,他道:
“上官金虹和我本质上其实是一种人,我了解他的想法却无法苟同他的做法,我接受他的挑战是因为我需要做一个了结,已经有太多人为他的野心送命,这和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决斗本质不同。”
卓东来神色晦涩不明,道:
“或许你和上官金虹本是一种人,只是一个是仙佛,另一个是恶魔。”他看着李寻欢的眼睛,这双眼睛太过明澈,洞悉人性最黑暗的一面,却仍保持这么干净,他的手有一丝颤抖,只是藏在袖中被遮掩过去。
李寻欢一愣,后人竟是这么看他的,摇头道:
“我从来不是神,没法普渡众生,手上也有很多人命.....”
“但那些人都有非死不可的理由,而你总那么轻易可以原谅别人,原谅伤害过你的人......”他眼神有些迷离,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那时他还小,走路的姿势还没后来那么平稳优雅。那日他在义父的鞭打下死命逃离,跌跌撞撞来到一家酒馆门口,小二没顾得上驱逐他,所有人都被馆里正在讲述的精彩故事吸引。他侧耳倾听,是小李飞刀的故事。说书那人语气激动,胀得面色通红,却没一个人嘲笑他此时的失态,所有人都被那一波三折动人心魄的故事吸引,那人道:
他十四岁初入江湖,兵器谱上排名第三,十八岁高中探花.....
可谓文可安邦武可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