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花光了,李素只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倾倒在地的瓶子,全身的生机被一点点流尽……
这回李素是真哭了。
来到大唐大半年了,费尽心思钻营投机,发明这个创造那个,连一首首千古绝诗都被他当成了货物卖来卖去,为的是什么?
钱啊!
有钱才能在这万恶的封建帝国愉快的玩耍,才能让他在这陌生的年代找到一丝安全感。
李道正却显得很高兴。
不同的价值观造就了对事物的不同悲喜。
对农户人家来说,土地是第一大事,土地越多越好,证明农户人家的成功方式不是看你家库房里存了多少铜钱,而是看你家名下的土地有多少亩,钱是不能摆出来炫耀的,但土地可以,任何人走在路上,随手一指这是某某家的地,他家很了不起,地有多少多少亩,无形之中便成了村子里的成功人士,而且成功得很低调……
李家库房空了,名下的土地多了三百亩,李素心都碎了。
无法责怪老爹什么,每个人的阅历不同,见识不同,立场也不同,站在李道正的立场上,或者说,站在太平村任何一个乡亲的立场上,有了钱用来买地是再正确不过的事了,像李素这种花钱去盖大房子,买丫鬟,把钱放进库房里存着才是异端。
李道正笑得很开心,笑容里多了几分睥睨的味道,俨然已是太平村第一成功老爹的派头,浑然无视儿子心碎的眼神。
“哭个啥嘛,钱没了再去赚,你在城里那个印书的买卖,还有卖酒的买卖。挣的钱都用马车拉,你心疼个啥?过段日子存够了钱,我再去买几百亩……”
李素的心碎得更彻底了:“爹。钱不是这么花的……孩儿能不能和你谈谈人生?”
“哈……啐!没空!明去村里雇请劳力,几百亩地咧。还得多请些人来帮衬……”
李道正满脸笑容,哼着不知名的黄色小调进了屋。
李素脸颊使劲抽了抽,叹了口气,看着老爹的背影无奈地道:“你开心就好……”
李家陷入严重的经济危机。
确实很严重,家里库房空了,偌大个家,有管家有杂役有丫鬟,上下加起来几十号人。先不说发工钱,吃饭都成了问题。
李道正显然没有理财概念,否则当初也不会把日子过得跟遭了灾似的,库房里的钱给了周县令,家里居然一文钱都没留。
李素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升级失败的游戏主角,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而且危机迫在眉睫。
印书坊和程家前几日刚送来上月的结算款,现在去要钱不合适,或许能恬着脸去借,但李素恬不下那张脸。人情这东西很珍贵,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消耗,将来遇到真正的危难时刻。人情就没了。
钱没了,李素对未来的计划被打乱,王家老二还得多在家里过几天受苦受难的日子,而李素,决定自救。
…………
李道正安逸地睡着了,兴许做了个梦,梦到他用钱买下了整个太平村的土地,连公主家的封地都被财大气粗的他买下了,在梦里。李道正终于完成了从农户到地主的思想蜕变。
李素一脸悲苦,辗转反侧到天明。
次日天刚亮。一夜未眠的李素便起床出门,身影萧瑟地在村子里游来荡去。像一只没收到阳间纸钱的穷鬼。
太平村里最有出息的孩子,现在却一脸悲凄地围着村子漫无目的的转圈,引来乡亲们议论纷纷。
流言这东西很可怕,而且传播速度非常惊人,从客观的推测李家出了什么事,再到或许是弄大了某家闺女的肚子,最后发展到他老爹李道正弄大了某家闺女的肚子,否则李家娃子不会这么愁眉苦脸,说起李家,李道正曾经的婆姨活着的时候却与乡亲们格格不入,从来不出大门一步……
李素丢了魂似的慢慢游走着,对乡亲们的议论声浑然未闻,——算了,今先哀悼钱,明再抽他们的嘴,用鞋底子抽。
李素懒得抽,有人帮他抽。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村间的田陌上时,王家兄弟身披万道霞光,悟空和八戒似的从斜刺里杀出,将周围那些碎嘴的乡亲一个个用巴掌抽,用脚踹,把他们赶远了。
“兄弟!你咋了么?咋了么?”王家兄弟一脸惶急,王桩捏着李素的双肩使劲摇晃,仍不见他回神,急忙回头吼道:“老二快去长安城,请孙老神仙来看看,我兄弟这是咋了么!”
王直慌忙答应了一声,正待拔腿便跑,却听李素幽幽叹了口气:“歇了吧,我没事。”
“兄弟,你到底咋了?丢了魂似的,晚上回家时路过坟山冲撞了邪祟?”
没精打采地抽了王桩一记,李素虚弱地道:“我只冲撞官府,没兴趣冲撞邪祟,下次再小瞧我的品位,定抽不饶。”
王桩急得跺脚:“你想急死我?到底咋回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