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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府分东南北三大院落,北院是主院,住着高家的家主高士廉一房,另外两个偏院便是高士廉的两个儿子所住,长子高履行住在东院。
夜已深,高履行仍披着裘衣,跪坐在房内书案前,静静注视着案上摇曳不定的烛火。
与皇家联姻,符合高家的利益,他也并不反对,当初太子说媒,高履行其实是很乐意的,其实早在太子说媒以前,高家便一直在寻求一个合适的契机向皇家求亲,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主动为高家说媒,实在不知这是巧合还是太子早有谋算。
无论太子怀着怎样的心思,但事情的结果却正合了高家的意,高履行是高家长子,早在他成年后便已清楚,他的婚姻绝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决定权在他父亲高士廉手上,那日被太子召进东宫,高履行心中原本对太子说媒千肯万肯,至于太子说合的是皇家哪位公主,说实话,高履行完全不在乎,美也好,丑也好,高履行并未放在心上,重要的是公主的身份,是高家与皇家联姻的这层关系。
至于后来太子命人取出东阳公主的画像后,高履行委实有些喜出望外,东阳公主的相貌,身段,性格,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这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从东宫回到府里,高履行甚至有些茶饭不思了,他觉得自己的前世一定积了不少德,所以今生不仅投了个好胎,而且上天还许给他一位才貌俱佳身份高贵的妻子。
人生完美到这般境界。高履行幸福得想哭。
谁知数日后峰回路转,朝臣爆出惊天大八卦,东阳公主竟与那个农户出身的泾阳县子有染,此事着实令高家面上无光,父子二人气得暗中咬碎了牙。
皇家出了这么一桩丑闻,高家其实更难受,事发后高士廉打算进宫婉拒这门亲事,毕竟高家也是要脸面的。而且高家长子也没有高尚到当接盘侠的地步,可是这时高履行却拦住了父亲。
看过东阳公主的画像后。高履行已对她深深着迷,他本是世家纨绔子弟,经常混迹青楼楚馆,终日与娼妓厮缠,对于贞操这东西并不太看重。东阳绝色温婉的模样令他心驰神往,发誓定要将她娶回家中,至于她与李素的私情,高履行很大度地决定原谅。
所以高履行阻止了老爹婉拒婚事,理由非常的正大光明,不管公主是什么样的公主,从家族的利益出发,高家需要与皇家联姻。若然这次拒绝,恐怕以后陛下绝不会再将别的公主下嫁高家了,简而言之,过了这个村没有下个店。
高士廉望着儿子久久不语,家门不幸。自家儿子长了一张接盘侠的脸。
很快,高家父子达成了共识。拼却脸面不要,忍住长安城权贵们嘲讽的目光。高家仍旧执意迎娶公主!
一来符合高家的利益,二来,对陛下来说也算是雪中送炭。毕竟皇家出了这样的丑闻,而高家仍对皇家不离不弃,这个举动无疑给高家加分不少,往后朝中若有什么大变故,或是高家哪个不肖子弟闯下什么弥天大祸,看在今日不离不弃的情分上,陛下也不会为难高家。
一举两得,父子一拍即合。
然而,事情并未如两家想象中那么顺利。
长安城里莫名传出了流言,皇家和高家成了流言的主角,提起的还是过往一桩并不光彩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往事。
玄武门之变,高士廉确实率领囚犯杀了人,杀得还不少,芳林门足足五千守备将士一个不剩全杀了,没留一个活口。
可是当年那种皇子夺嫡生死攸关的时刻,谁敢拿起兵器谁便是秦王殿下的敌人,杀敌算罪过吗?
报应?
高履行冷笑几声,若有报应早该报了,何必再等十多年?世人愚昧,可笑可怜。
屋外梆子声敲了四下,已是子时,一阵带着寒意的微风吹进屋内,案上的烛光急促摇摆起来,看着屋内随着烛光而晃悠不已的影子,高履行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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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国公府大门外,高家的部曲家将们执刀按剑,如临大敌。
长安城自立国以来便实行宵禁,入夜以后全长安一百零八坊的坊门全数关闭,城里无论官员还是百姓都只能在自家庭院范围内活动,出了自家大门便算是犯了夜,被巡夜的武侯拿住后,轻则抽十记鞭子,重则锁拿入狱,流放千里还是蹲几个月的大牢,全看判案官员的心情了。
宵禁是个好政策,至少对统治者来说是个好政策,这个政策最大的好处在于,它将全城的官员和百姓都隔离在一个又一个的市坊里,市坊如同牢笼,想造反,想革命,只能在笼子里干嚎几声口号,一柱香时辰不到,朝廷调来的大军便能将他灭得干干净净。
今晚城内仍旧是宵禁,刚到掌灯时分,坊官便关了坊门,各坊的街道上空空荡荡,除了巡夜的武侯,连条犯夜的狗都找不到。
夜深,坊官巡街,梆子敲了四下,子时正。
距离朱雀大街申国公府不远的一条窄巷里忽然有了动静。
窄巷两边有下水道,没错,下水道早在秦朝时便有了,现代人能想到的东西,大部分其实古代人也能想得到。
一身黑衣的郑小楼从下水道里站起身,抖落了一下身上的脏水和泥土。
宵禁之前,郑小楼便预先趴在窄巷旁的下水道沟里,身上盖了一块长木板。架在沟道上方,只留下狭小的空间呼吸,城里即将入夜,谁也没发觉这点小小的异常。
郑小楼像只捕食的狮子,很有耐心地在沟道里等了两个时辰,直到子时正,他才从沟道里起身。
李素托付的重任扛在郑小楼的肩上,所以每一个细节都绝不能大意。郑小楼很谨慎,每一个动作仿佛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不露半点痕迹。
此处离高家还有一段距离,大约百多丈,郑小楼借着夜色掩护,像一只身轻如燕的灵猫,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好几队巡夜的武侯。猫着腰一路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