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李世民轻轻一点拨,长孙无忌顿时明白了西州的重要。
不夸张的说,大唐如今正是开疆辟土的黄金时代,有了李世民这位雄才伟略野心勃勃的帝王,再加上下面一群如狼似虎用兵如神的老将军老杀才,和大唐关中一大批跟随李世民多年征战,体能和战场经验正处于巅峰状态的府兵将士,以及大唐一年比一年强盛的国力……
山河壮丽,独钟李氏。
老天太宠溺李家了,有意的经营,无意的巧合,天时地利人和这几年全站在大唐这一边,所以李世民才有了想灭谁就灭谁的底气,也有了征伐四方,遗惠万年的战略大布局。
而西州这座看似毫无价值的城池落在李世民的眼中后,竟成了大唐西面战略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它的重要性甚至上升到大唐西面战略成败的关键因素。
摆正了思路后,长孙无忌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这一丝凝重不仅是对西州,同时也是对李素。
在长孙无忌的心里,李素被调任西州纵然不至于是惹怒李世民的结果,但多少也掺杂了一点这方面的原因,毕竟那篇长赋太刻薄了,更该死的是,偏偏作得花团锦簇,发人深省,李世民胸怀虽然博大,但心里肯定也是很生气的,把他往千里之外一扔,眼不见为净亦是情理之中。
还有就是,当初李素和东阳公主的私情可是闹得长安皆知,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不被贼惦记,把李素扔远一点亦是题中应有之义。
长孙无忌没想到看似明升暗降的贬谪,真实内幕却是李世民对李素更进一步的重用,把李素调任到西州并非贬谪,而是委以重任,如此一来,大唐西面的战略布局关键在西州,而西州的关键却在李素身上……
更不可思议的是,如此重要的城池。陛下竟亲口说出愿以十座西州换李素一人平安,唯一所求者,只愿借西州磨平李素的棱角,便于以后能够放心重用他……
如此圣眷。大唐立国后能有几人?
一瞬间,李素在长孙无忌心中的分量无形中更重了几分。
看着地图上那一个代表西州的小圈圈,长孙无忌捋了捋青须,道:“陛下,西州若果如李素所言那么辛苦。莫如再拨付一些钱粮,再从关中调两个折冲府将士赴西州,高昌,龟兹,突厥等蠢蠢欲动,西州仅有两个折冲府,李素怕是守不住……”
李世民苦笑道:“朕北征薛延陀,关中精锐将士被朕抽调一空,连河北河东两道的折冲府亦被朕抽调了不少,余者皆负职司。不可妄动,再说,如今与薛延陀的战事陷入胶着,此时遣兵马入西州,岂非打草惊蛇?”
长孙无忌想了想,道:“大唐与薛延陀的战事,早则三月,迟则半年,薛延陀必可被陛下平定,那么。莫如抽调一支兵马乔作商队打扮,正好可以粮草为货物,兵器则藏于货物中,一支不起眼的商队入西州城。想必不会引起西域诸国探子的注意,陛下以为如何?”
李世民眼睛一亮,欣然道:“辅机却是生就了一颗玲珑心啊……”
长孙无忌笑道:“陛下布下如此大好局面,不容有失,臣只是尽本分而已。”
西州。
被大唐皇帝陛下和宰相无比重视的少年郎浑然无觉,正领着一群骑营将士大摇大摆走在西州大街上。所过之处官员百姓商贾行人无不惊惶失措,人人一脸白日见鬼的惊恐表情匆忙避让,街上一片鸡飞狗跳。
李素无比惆怅,如此英俊的少年走在街上,就算不至于达到“满楼红袖招”的效果吧,也不应该被人当成猛虎下山般避让不及吧?
不知不觉,离开长安已一年了。
掰了手指算算日子,长安该是春暖花开的时候,这个时候无数文人墨客应该走在落樱满地的郊外,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漫口吟哦新作的诗句,一抒满腔浓浓的情怀,旁边的侍女适时为主人斟满酒,顺便再给主人送上一记崇拜而暧昧的眼神。
而东阳,这个时候或许应该独自坐在熟悉的泾河边,穿着一身麻衣道袍,孤独地注视着缓缓流淌的河水,默默叹一口气,轻舒出满腹的愁绪,然后赫然惊觉自己的身份,在纠结与自责中默念几句净心咒,念着念着,又情不自禁地再次害起了相思……
许明珠……快到玉门关了吧?执意跟着李素来西州,本就是不明智的选择,不管爱不爱她,李素终究背负着做丈夫的责任,或许无法给她想要的夫妻之情,至少也该对她有所担当,危险来临之前骗她离开,是李素能对她做的唯一的担当了。
大漠的阳光温和了许多,不像以往那么毒辣,风沙依旧凛冽,吹在脸上总夹杂着沙粒,打得人脸上生疼。
李素不得不用布巾蒙住头脸,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后面跟着数十个同样蒙住头脸的骑营将士,看起来像一群狂妄嚣张的恐怖分子,在西州的街道上招摇过市,比传说中的恶少领着狗腿子鱼肉百姓的画面更讨嫌。
“这就是我的新宅子啊?”李素站在一片繁忙的工地前,眨眼好奇地看着不远处工匠和民夫们热火朝天的景象。
那焉掉垮着脸,一副别人欠他几万贯前的倒霉样子,有气无力地点头:“正是,李别驾可还满意?”
李素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还行,可惜啊,美中不足的是……”
那焉知道他要说什么,满脸苦涩道:“府中挖一个大湖,这个……真不行。”
“将就吧……”李素很谦和地笑笑,正色道:“我来西州为官,是为了吃苦磨炼自己,不是来享受的,新宅没有湖,我想我还是能接受的。毕竟这里是大漠荒城,而我,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那焉脸颊直抽抽,这么不要脸的话。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新宅占地十余亩,比刺史府还大,里面楼台亭阁皆俱,庭院里甚至还种上了胡杨树,玄关回廊和前堂处处刷了新漆。光可鉴人,堂内的大理石屏风涂画山水鸟鱼,单是那扇屏风就值十来贯钱,而眼前这家伙居然还一本正经说他是来吃苦磨炼的……
大唐的官员何时出了这么一号不要脸的家伙?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