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舍临闹市,往来宾客多。
当庐卖酒的是位女子,纤细莹白的腕子随着舀酒的动作,若隐若现在宽大的衣袖之下,显得盈动秀美,犹如一道佳好的风景。再抬眸观那女子的容貌,瞬间便将先前所有的美好破坏殆尽。浓密的眉,细小的眼,小巧的鼻尖上满布褐色的斑点,一直到蔓延到双靥,再被双靥处更多的斑点遮盖,彻底破坏了原有的肤质白皙之美。
她很丑,却又丑得有些奇怪。
不禁,我多看了她几眼,直到将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地转眸,向我望来。望见我,她愣了愣,然后敛唇一笑,被涂抹的猩红的唇瓣因此扯开,好似下一瞬就会流出血来。我亦是一愣,却是被吓的。
她这样的妆容也敢出来卖酒,倒是胆大。不过,丑陋之余,这女子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似是还有更为真实的一面等着被人探索。
很有趣的样子。
而庞统见我许久凝视着一处,便也好奇地看了过去,倏尔,他朗笑出声,喃喃道:“倒是个有趣的姑娘。”
随后,四目相对,我与他会心一笑。
转而,径直走到那女子面前,庞统取出些许钱币递出,笑着嘱咐:“劳烦给我们送两壶酒进去。”手指肆门,他不忘强调,“是由你亲自送去。”
女子先是颔首,缓缓地伸手欲要接钱,可是,待听到庞统的后一句,她动作滞了滞,可仅是片刻,便恢复如常,轻巧地接过钱币,扬笑应好。
处变不惊,我对这女子不免更是好奇,因而,刻意地提醒她,“下次记得脂粉抹得淡些,不然很容易被人瞧出来。”
她是有意扮丑的,遮盖去原本姣好的容貌。至于原因,我想,无非是不想招惹登徒子之类。可惜,这般有意得太过,很容易招惹更多的麻烦,让人察觉出丑颜底下的秀美。
说罢,我也不看她的反应,更不等她应答,便紧随着庞统入了酒肆。
然而,此时的酒肆拥挤异常,放眼望去,寻不到一张空置的桌案,甚至,就连可以拼桌的桌案都寻不到几张。这般,我要同庞统坐在何处?
为难地望向庞统,我刚想耸肩告知他这个既定的事实,却是被他抢了先地安抚道:“无须担忧,有熟稔的人。”
此时,他的眸光正凝聚在不远处临窗的一方桌案上,有三人端坐其旁,一个年纪稍长,约莫不惑之年,方脸常貌,蓄着长长的须髯。一个恰是年少,不及弱冠,圆脸可爱,浓眉大眼。另一个……
我抿唇,不愿形容,拉着庞统往外,道:“我们走吧,到别处也是一样的。”
“既然也是一样的,何必再走?”庞统不愿,不仅没有被我拖拽出去,还反将我拉扯到那方桌案前。我听见,他言语调侃,笑意盎然地同其中一人打招呼,“巨达兄,许久不见,你可真是老了不少。”
这招呼打得……
失笑摇首,我刚想指责庞统,却不慎瞧见那第三人瞪了我一眼,撇嘴讥讽地同身边两人说道:“你们不是问我当年一直在等谁吗?诺,就是这个女子。”说完,他饮下整整一盏酒,似笑非笑地盯着我,补充,“可惜,很多年以后我才知晓是我看错人了,这人根本不值得我等。我看我当年是瞎了眼,才会将这种人当作姊姊。”
此话出口,气氛瞬间冷凝。
庞统看着我,颇为疑惑。其他二人则是将我来回打量了许多遍,神色不定,但,最后,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短暂的沉寂之后,有人开始调节气氛,是那个年长之人。他笑着招手邀我们入座,然后递了两个杯盏过来,分别满上,询问:“庞士元,我倒是少见你同女子一起,莫非此女子乃弟妹?”
“弟妹?”睨了我一眼,庞统毫无姿态地笑起来,身子一颤一颤的,恨不得将桌案掀翻的姿态,“这称呼倒也没错,不过这‘弟’可不是我。若是我的话,只怕那人非整死我不可,你知晓的,他虽然表面一副温文无害的模样,但是,心里阴鸷得很。我可不敢同他抢人。”
心里阴鸷?庞统你够了!
不过,这还不是庞统话语的终结,只见他接着又道:“再说,我可不会对被我当作妹子看待的女子有任何非分之想,还是个这么丑的妹子。”
我彻底无语,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也成了他言损的对象。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对于庞统来说,他越愿意损你便是越将你当作友人,反倒是那些不被他损的,最多不过是泛泛之交。
“原来是……”长者恍然大悟。
可是,与他同时的,又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颇为洪亮,“不是她丑,是你没有福分。”
闻言,庞统朝那人看去,良久,意味深长地笑起,有些故意不满地道:“我说我妹子,别插嘴。”
“我说我阿姊,你也别插嘴。”几乎是立即,那人反驳。
“看来你现在的眼也是瞎的。”隐忍不住,庞统再度朗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