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蔚景又会不吭声,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谁知,她忽然在他怀里转过身,面对着他。
“凌澜,”她唤他郎。
凌澜一怔,有些意外。
“嗯?”他定定望进她的眼。
一颗心微微凝了起来锎。
“还记得很早以前,那时还在相府,我还是右相夫人鹜颜的时候,就是你为了救我让六房四宫同时失火那天,你还记得吗?”
蔚景水眸同样望着他,一本正经问道。
凌澜再次怔了怔,点头,“记得。”
忽然想起什么,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一辈子都记得。”
睨着他凤眸里腾起来的促狭和意味深长,蔚景嗔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想你的第一次啊。”
蔚景脸颊一热,再次嗔了他一眼,“没正经!人家在跟你说正事呢。”
凌澜笑得更愉悦了,眉眼弯弯道:“好,你说!”
“然后回到相府,鹜颜不是不高兴嘛,你们姐弟两个还为我吵了起来,我就私自离开了相府,结果被两个禁卫抓去了冷宫北苑,在北苑里遇见了一个被毁了容、坐在轮椅上、每月初一十五要食女人血的怪人,我记得后来在宫望山上的小屋里,我跟你讲过这件事。”
那时她中了醉红颜的毒,在宫望山上的小屋里,他替她解毒,她清楚地记得,醒来后,她沐浴,他看书,她跟他讲过。
凌澜微微敛了唇角笑容,再次点了点头,“嗯,你说过。”
“那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是怎么逃脱的吗?就是你送给我的那个小瓷瓶,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那个人看到了那个小瓷瓶,就让我滚,所以我才跑出来的。”
“嗯,”凌澜静静听着,温柔地看着她,“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那个人应该就是真正的蔚向天,就是你的父亲!”
蔚景说完,仰脸看向凌澜。
凌澜的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当然,她不会知道,他震惊的不是她说话的内容,而是在这样的时候,她竟然还能说这些话,想这些事情。
一时心中大动,他伸手将她的头按进怀中,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头顶的发丝,低低叹道:“是啊,就是他,当时你跟我说起这件事,当天夜里,我就潜入了北苑,只不过人已经被转移了,只剩下一个轮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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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
锦弦坐在枯草上,轻轻靠在牢壁的墙边,一双凌厉的眸子警惕地扫了一圈四周。
见除了远处的入口处几个巡逻的禁卫,天牢里面的犯人都差不多睡了,便轻轻挪了挪身子,悄声移动到了隔壁牢房的边上。
牢房与牢房之间都是以千年玄铁柱隔开,所以,视野很开阔,牢房与牢房间,一眼望对穿。
“冷吗?”
将自己牢房里的稻草通过铁柱之间的缝隙,塞到隔壁铃铛的牢房里面,他轻声问道。
铃铛抱膝坐在那里,摇了摇头。
“地上阴暗潮湿,将这些稻草拿过去垫厚一点吧,我是男人,又有武功功底,受得住,你不一样,夜里那么冷,你会很难熬。”
锦弦依旧将自己的稻草往铃铛的牢房里面塞。
“谢谢,我真的不冷。”铃铛勉力弯了弯唇角。
锦弦看了她一会儿,眸光微微一闪,便作罢,挨着玄铁住坐了下来。
“今日在冬神宫,我在找你,凌澜说,你在天牢里面,我当时就知大事不好,他说,要不,你到天牢去找她,没想到,还真将我安排在你隔壁的监牢。”
铃铛听着,略略垂眸,没有吭声。
锦弦似乎想起什么,“对了,你曾经是凌澜和鹜颜的人,你应该知道凌澜的父亲才是真正的蔚向天,而蔚景的父亲却只是蔚向天的仆人严仲,这些年冒名顶替了蔚向天做了帝王这件事吧?”
铃铛怔了怔,侧首看了他一眼,静默片刻之后,点头,淡“嗯”了一声。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锦弦眸色一冷,差点激动得窜起身来,旋即又发现自己反应太过强烈,连忙又强自抑住。
铃铛再次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袍袖中的大手攥了又攥,锦弦压制住心里的怒意,稍稍平息了一下情绪,凤眸环顾了一下四周,又扭头对着铃铛微微一笑,压低了音量柔声道:“真正的蔚向天在你手上吧?”
都怪这个女人,没有将这一切告诉他,他一直到今日才知道,蔚景的父亲是假的,凌澜的父亲才是真,两人之间有如此惊世大仇。
如果早知道,他就不会那么被动,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今日凌澜说,蔚向天不在严仲的手上,而且看严仲的样子,也似乎的确不在他手。
最后严仲还看向他,他当时就在想,难道在他的手上,而他不自知?
他仔细想了想,就想起了曾被关在冷宫北苑里的那个男人。
当时他夺宫成功,血洗皇宫,除了蔚向天,其实也就是严仲,不知所踪之外,所有反抗的、不服的,他都杀了,而所有归顺的、臣服的,他就留了下来,包括正在给严仲炼丹研制长生不老药的一个道人。
也就是从那个道人的嘴里,他得知冷宫的北苑关着一个长期给严仲试药的人。
他去北苑见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手脚都被锁在千年玄铁椅上,脸上已被毁得面目全非,所以他也没有认出是谁。
他只知道,他做了帝王,他也想长生不老,所以,他让道人继续研制,他也留着那个男人继续试药。
听道人说,因为一次失败的丹药,那个男人必须初一十五食用女人的血,食用一年,他便也依言让人去办。
只是,在当月的十五晚上,那个男人就莫名其妙被人劫走了。
他派人暗地里找了找,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他并不知道那是真正的蔚向天,就只想着,不过一个试药的人而已,他可以再找一个,找一个自己信任的,更好。
今日想来,也就只有他了。
只有他可能是蔚向天。
可是,既然凌澜没有救走,严仲也没有劫走,又不在他的手上,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在铃铛的手上。
第一,她知晓那个男人的真正身份,自然就知晓他的重要性。
第二,那个男人被劫走的那段时间,她正好也在冷宫里面。
见铃铛没有吭声,他又低声道:“既然在你的手上,我们就还有希望。”
“不,你猜错了,他不在我的手上。若在我的手上,我为何不拿他威胁凌澜,让他放了我?”
铃铛抬头,矢口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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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厢房
康叔摸索着捻亮烛火,就看到坐在黑暗里的高朗,以及床榻上一动不动、早已声息全无的锦溪。
从啸影山庄回来,他就听说了这件事。
他很震惊,也很难过,虽然曾经真的很讨厌这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可是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两年多,他真切地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他都感觉到了,更何况跟她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高朗。
高朗一直不承认自己喜欢她,有一次喝醉了,还一再跟他强调,他喜欢的是鹜颜。
他就听着,什么话都没有讲。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事,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高朗在自欺欺人,在自以为。
若不喜欢,在听到他们准备按照锦弦的计划将计就计时,何以那么激动?
若不喜欢,此刻又何以痛苦成这样?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为何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为何非要等到失去时才能明白?
他未曾涉过世间情爱,他不懂。
他只知道,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人死了就永远不再。
可活着的人该怎么办?
“高朗,先吃点东西吧,”他不善言辞,也不知该怎样安慰,只能端着一盘红豆糕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