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监狱里,周苏赫由律师带着入内,他们向狱警提出要探视。手续全都办理好,两人便跟随着狱警前往探视房。等进了探视的大厅。却是依稀有两人在,那大抵也是前来探视犯人的亲属。
周苏赫走过他们,律师则是在后方一些停了步伐。
周苏赫在那标有数字的窗户前坐下了,他的手中却还捧着那保温壶,他的手指轻轻扣着。他的目光,往前方望去。一直望着那另一侧的出入口,他知道下一秒她或许就会从这里闪现,所以紧紧注视着。
“4927!有人来看你!”女狱警呼喊着,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监狱内那纤瘦的身影在关押的房间里,一动不动,有人前来呼喊,她也不为所动。直到女狱警将她带起,她便也步履蹒跚的跟随前行。这几日以来一直都是如此,所以看管她的狱警也都是习惯了。
就在看押中,宋七月空洞前行。
就在那等待里,周苏赫的眼前突然映现那抹身影,让他不禁从椅子里站起身来。
因为他终是看见了她,间隔了数天后,又是终于相见。可是现在,她却变得这样消瘦,脸颊都凹陷了进去。她眼睛下方深深的阴影,不知是多久没有睡好,所以才会这样无精打采。更像是灵魂都被抽空了一样,她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正迎面而来。
这样的她,让周苏赫一下怔住。
那记忆里如此鲜明艳丽,仿佛不会被任何事情任何人所打垮所压倒的她,素来都是勇往直前肆意妄为的她,那个任性到了自我却又是这样飒爽的她,现在没有了,不复存在了。
周苏赫几乎都无法想象,无法将面前而来的女子,与记忆里的她重叠对应到一起,这哪里是她。
这哪里还是那个记忆里的宋七月?
她的长发,早已经不见,是她那短到只至耳朵的发丝。却是不会再飞扬翩动。
只在狱警的带领下,宋七月被扶下,她坐在了那窗户对面的椅子里,在他面前缓缓入了座。周苏赫怔忪里回神,他也是再次坐了下来。隔了近距离,却是一扇玻璃的距离再仔细瞧她。发现她真是消瘦到了可怕的地步。
宋七月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也不开口,她的双眼望着自己,却是没有神采。
突然之间,周苏赫竟也是无法开口,他竟不知要说些什么。那原本有千言万语在心口,本来想着在见到她的时候就要来诉说,可一对上,莫名竟是只字也不能。
就在良久的四目相对里,时钟竟然走过了一刻,但是他们还是不曾有过一句交流。
还是后方的律师狐疑上前提醒,“周总,时间不多,您请抓紧。”
律师的话语惊醒了周苏赫,他这才醒悟,他的确是时间不多,不能再耽误了,他不能将时光浪费在这样的对视里,于是匆匆回神,他终是开了口,“听说你这几天胃口不好,所以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来。”
周苏赫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保温壶的壶盖打开来,他送到一旁的玻璃窗户口里,“谢谢,请帮我给她。”
狱警接过,将保温壶送到了她的面前来。
隔着玻璃那保温壶冒着热气,是一阵清香散开,然而宋七月依旧一动不动,周苏赫喊道,“你尝尝看。”
那汤匙还在她手边,宋七月只是呆呆坐着,眼中似一潭死水,再也不起涟漪。
周苏赫和她说话,她不应声,他也不气馁,又是说道,“前几天回了柳城一趟,昨天连夜才赶回来的。到了港城,还是一大早,去超市买了食材,然后又做的。这可是现做的,我来这里之前才下锅煮的。这保温壶保温效果特别好,一定没有凉,你趁热吃,尝尝看味道好不好,我选了青菜,裹了肉馅,还放了一点香菇,记得你以前就爱吃这样的饺子馅……”
周苏赫独自说着,他从小就不是能说会道的人,长辈面前亲朋面前可以是懂礼貌好脾气的小辈,可是他并非能夸夸其谈,此刻却是一个人近乎自言自语说着话。
实则,周苏赫也没有说谎,这饺子馅是他一早去买的,临时找了一家饺子店让老板借了厨房包的,包好了又是下锅。时间一到,律师的车子来接应,他将饺子盛进保温壶里揣了才走。一路而来,他敢百分之百肯定,一定是没有凉。
“尝尝吧,就算是不饿,也尝尝看。”周苏赫还在诉说着,他更是问道,“不好吃,你告诉我,下回我再重来。”
可是,无论是他如何去呼喊,她都没有回应过。
是她这样空洞的眼眸,瞧进他的眼底,让他整个人都纠在那里,他心中一定,让自己镇静下来,抬眸注视着她说,“七月,你不会有事。”
“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有事!”周苏赫跟她说着,“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我们离开港城,我们回海城去,或者,去别的地方,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只要离开这里以后,还可以重新开始!”
“七月,你不能这样放弃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你要上诉,听见了没有?你要上诉!”周苏赫不断诉说,更是喝问着她,“如果不上诉,你怎么出来,又怎么重新开始?”
“到了这个时候,你不能再犯傻,你要听律师的,我保证,你上诉后就会有转机,相信我!”周苏赫低声急切说着,可是回应他的,却唯有寂静无声。
隔了那玻璃,宋七月静静坐着,她像是石雕。
周遭的声音都不再了,一旁那两个探视的人也过了探视时间所以离去了,眼下只剩下他们,还在这探视厅里。
周苏赫凝眸瞧着,渐渐的,只在渐渐之中,那壶里冒着的白气,遮迷了视线,扑在那玻璃上,是一层模糊的水汽,让一切都变的更是模糊,周苏赫抬手去擦,他想要将擦水汽擦去,却发现隔了玻璃,他根本就不能够。
他愕然着急之余,那手触碰着玻璃,突然惊觉自己此刻是这样的无助无力,因为他无法唤醒她,无法让她开口。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让周苏赫自己都痛恨起来,他看着面前的她,是这样的痛恨着。
一瞬间,周苏赫的手扒着那玻璃,双手贴近,掌心的纹路都印在上边,他压抑的男声而起,“难道你想在这个监狱里真的待上十年吗!宋七月,是十年,十年你知道是多久吗?”
“三千六百五十天,八万七千六百个小时,五百二十五万六千分钟!”他精确的换算着所有的时间差,那数字从口中说出的时候,周苏赫都感觉心惊不已,“你要真在这里待上十年,你就毁了!”
“难道你什么都不在乎了吗!”周苏赫问着,“就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你就要让自己这个样子吗!这么萎靡不振,这么不积极阳光,你哪里还是宋七月,我都不认识你!”
“不要就这样被打败,不要就这样认命,不要就这样灰心丧气,七月,你还有我!还有我啊——!”周苏赫喊着,他的眼中满是痛楚,只在仿佛是无计可施的尽头里,他喃喃问道,“你是在生我的气么。”
宋七月面容枯槁,她的眸光穿透了空气,不知道定在哪里,周苏赫的手指紧抠着那玻璃,多么想要穿越这枷锁,让自己能够真实的碰触到她,“是因为在法庭上的时候,我没有为你说话吗。还是因为那天在海大,我对你说,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了。又或者是因为,那时候我一直让你等,等到你恼了,你还一直都记着。”
他说的混乱,乱七八糟的毫无章法,从几天前跳跃到了年前,又从年前跳跃到了儿时,他拼命找寻着那原因,认定着一定是自己惹她生气了,可他却忘了说,“对不起,以后不再迟到了,我收回那句话,我收回我所说过的那些话,每一句话。”
“我怎么可能会不管你?”他问着她,更像是问着自己:周苏赫,扪心自问,你又什么时候真的想过要置她于不顾,不,从来没有真的这么想过。
“就算你不要我管,我也要管你,宋七月,我就是要管你!”周苏赫无边的痛楚里,又有了一丝恨意,那是痛恨着自己,他凝重的眼睛,占满了她的脸庞,“七月,你说话啊,你回我一句,哪怕是一个字也好。”叉尤休圾。
然而他的呼喊真切,却依旧是无法将她唤醒,周苏赫慌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要在里面等死吗!宋七月!你开口啊——!”
那剧烈的话语触动到了神经,手碰触这玻璃因为太过激动所以震动起来,晃的来回作响,狱警瞧见,立刻做出了警告,“停止,不许喧哗,再不停止,立刻终止这次探视!”
律师也是上前,拉住了周苏赫,他摇手示意他不要再激动。这次的探视,也是破例,所以才能当面将保温壶送进去。
周苏赫只得静了下来,但是他却眸光紧凝,像是要将她刻进深处,在他所有情绪的交织里,最后却是什么也不能够,他只能说,“七月,你要上诉,等你出来了,就离开这里。”
“你忘记了吗,我们小时候说过,还要去环游世界,不用再在地图上看那些国家了,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美国,英国,法国,瑞士,荷兰……”他又是历数那些国家,几乎是将全世界的国家都数了一遍,却是到了一种尽头的感觉,再也说不出其他来。
他更是将那儿时往事,也搬出来说,却是说了半晌也是没有用,周苏赫凌乱里想起了宋家人,“你知道么,你出事后,瑾之很担心你,向晚也是,还有你大哥,他们都很担心你。就算你生我的气,你也生他们的气吗。我知道你没有,你不会的……”
可她的无动于衷,让周苏赫只觉得她真的是谁都不在乎了。
就在周苏赫颤动的眼眸中,始终都等不到宋七月开口回应,最后只是那狱警道,“探视时间到了!”
这边狱警就要带宋七月起身离开,周苏赫呼喊她,“七月,你还记得吗,你以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我不是姓苏,而是姓周。以后我不姓周了,我再也不姓了,我改名了,我就叫苏赫。”
他还在喊着,可她已经转身,周苏赫的手紧贴住那玻璃,身体也慢慢随之而起,“七月,不是玩笑,七月,你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