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楚历1002年,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红袖楼的后院一向是没有接客的小姑娘住的地方。除了有专门的嬷嬷师傅教她们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还定时有楼里当红的姑娘来传授拿手绝技。
比如现在,就有凭着一手好筝刚刚红起来的琉音姑娘,一脸高傲的端坐在院子里桂花树荫下的圈椅上,嗅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俯视着下面跪坐着的四列二十个粉衣小姑娘。许多年以前,她也是这些乖巧听话的小姑娘里的一员,安安静静地用热切渴望的眼神地仰望着妩媚动人的大姐姐们。如今,呵,看着下面的小姑娘,琉音嘴角微微勾起得意的笑容。
“你!”琉音姑娘讲累了,涂着朱红蔻丹的纤纤玉指虚虚一指,点住陈秀儿,“出来弹一段儿听听。”
陈秀儿今年七岁,已被卖进红袖楼四个年头。她身材娇小,眼神总是怯怯的,微微低着头,别人与她说话时,总会羞涩地一笑又低下头去。然而这位不怎么爱说话的羞涩小姑娘,天生对音律有非同常人的灵性,尤其是古筝,虽然指法还有些生涩,却总让闻者有睁眸见山色,闭目嗅花香的宁静的感觉。
发现大家都看着她,陈秀儿微微一讶,随即连忙把头埋得更低,躬身弱弱地应道:“是。”说完站了起来,迈着小碎步上前,跪坐在琉音身边的软垫上,仔细地试了几个音后,双手拨弦,空灵和美的音符流水一样泻出,像有最轻软的缎子拂过心头。
轻轻吹着茶水的琉音却突然面色一冷,危险地眯起眼睛。她最擅琴艺,如何听不出来眼前这小小姑娘过人的天赋?她盯着独自沉浸在音律里的陈秀儿仔细打量,皮肤白皙,眉眼在一群明眸皓齿的小姑娘里并不出众,却有一股和顺的味道,与她娇弱和婉的气质浑然一体,最是让人忍不住去呵护的那一种姑娘,仿佛大声惊到了她就是天大的罪过似的。这个丫头······
“啪——”
“啊!”
琉音一瞬间在心底做了决定,滚烫的茶水脱手而出,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冒着白花花的热气,直接砸在陈秀儿拨弦的右手上,嫩白的手指烫得通红发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一溜儿水泡儿。
“秀儿!”听见好姐妹陈秀儿痛呼出声,坐在第二列的杜嫣几步跑过去,检查了痛的泪光盈盈的陈秀儿的伤势,不由冲着琉音怒道:“你怎么能随便伤人呢?!”
琉音一个眼神都没给杜嫣,淡淡道:“弹错了,继续。”说着两根纤白的手指夹起落在肩头的桂花,偏头赏玩几眼,手臂一抬,指头一松,娇小的花朵落入轻风被吹的远去,粉蝶似的翻飞了几下,接着落入泥中。
此话一出,小姑娘们具是一愣,杜嫣瞪直了眼,惊呼:“秀儿哪里弹错了?再说她手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弹琴啊?”
琉音掏出帕子擦擦手指,斜斜地撇她一眼,嘴角轻挑,懒懒地换了个姿势,眯着眼道:“我说错了就错了。受伤又如何?还真把自己当娇滴滴的官家小姐了?姐姐现在就教你,省的出去了叫平康巷的人都笑话咱红袖楼的姑娘们没规矩。以后接了客人,别说是这一点儿烫伤,便是把你的十个手指头全剁了,没让你滚,就是拿脚趾头,也得乖乖的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