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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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楚历1008年,十月初一。

夜色深深,银白的月光如同一层轻盈洁白的素纱,一侧的石壁也像白玉石一样莹白。已是入秋,天气渐凉,草木都泛着一种苍老萧瑟的青色,有股迟暮的气息。

静谧的夜里,星光闪烁,只有凉风吹起草木,飒飒作响。突然平地惊起鸟雀,扑棱棱地从阴影里的树冠上飞起,带得枝叶哗啦啦地响。

然而声响立刻被迅速靠近的纷乱的脚步声与惊慌失措的喊声掩盖——

“救命啊——”

“杀人啦——”

百十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惊慌地呼喊着奔逃,杂乱急促的步子拖得地上的野草刺啦啦的响。百步开外的是同样百十个全速追击的央中军士兵,军容齐整,银白的铠甲反射着银白的月光,显得锃亮威武。

逃跑的人似乎体力渐竭,三十丈······二十丈······十丈······距离一点点被拉近······

“投!”

树影沉沉的山林里突然响起一道清亮的暴喝。众人一震,力竭的逃犯们顿时如豹子一般,一扫疲累之态,转瞬间窜出几丈。

央中军小队长一惊,步子一顿仰头大呼:“停!警······”

但是已经晚了。

“戒”字未曾出口,头顶随即响起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小队长瞳孔瞬间一缩,只见小到磨盘大到人高的石块滚滚地被推下山崖。一时间眼底只剩下不断放大的石块——

“啊!”

随着一声惊呼,央中军齐整的队形瞬间被打乱,皆作鸟兽散。然而四散奔逃却依旧逃不过被雨点似的巨石砸中的命运,登即响起一片哀嚎。

“安静!收拢······”

年轻的小队长慌乱中的嘶吼淹没众人在哭爹喊娘的哀嚎里。

“上!”

又是一声清亮的暴喝,陡峭的石壁上瞬间抛下数十根结实的麻绳。

杜嫣一身黑衣,当先攀绳而下,蹬着石壁几荡滑落,身形灵巧的好像轻捷的燕子。紧随其后,四百多人亦是顺着绳子纷纷降落。花白的石壁上,宛如一路路飞速行进的黑蚁。

“兄弟们,剿灭反贼啊!”

小队长大呼一声,唰地一声拔出挎刀,锋利的刀锋在银白的月光下映出刺目的雪芒。

“弟兄们,杀!”杜嫣清喝。

双方人马顿时交战在一起。

小队长双手握刀,当即冲向杜嫣。

五步,四步,三步,一步,半步!

杜嫣眼睛一眯,随即向右微侧甩腰而下,弯的不似常人的筋骨。

刀锋斩过空气,擦着杜嫣腰侧而过,带起呼啦啦的风声。小队长一刀劈了个空,一愣,似乎从没想过有人能把腰身压得如此低。

就是现在!几乎右手撑地的同时,杜嫣左腿狠狠踢出,带着千钧之力袭向小队长。小队长大惊,抽身回救却已来不及,只得匆忙向后退去。

却已来不及。杜嫣一腿勾扫踹到小队长右肩,小队长一个踉跄向前扑去。杜嫣趁机左手一捞,反手握住刀柄,一声大喝,借力凌空翻身,腾跃转起。

提、压、带、肘击、夺刀!

眨眼间,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的仿佛像演练过千百遍一样。

夜色苍茫,扬起的弯刀刀身漆黑,一抹银亮的月光在刀锋上一闪,照得人脸一片雪白。

反手、欺身、破喉,时间似乎瞬间被拉长,直到刀锋上的寒意触及脖颈,小队长似乎才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瞳孔猛然一缩······

小队长年轻的面庞倒映在杜嫣的眼眸里,惊诧的表情尚来不及换做惊恐。杜嫣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短短的睫毛一动,看见他的瞳孔猛缩,看见那自己冷硬的面容映在他年轻澄澈的眼睛里。杜嫣提起一口气,微合上眼睛,手上的动作却未曾停下——

“噗——”

一声轻响,冰凉的刀锋划过咽喉,血花在夜色里绽放,温热的鲜血溅到手背上,溅到脸上,带着体温的血腥味儿在微凉的山风里飘散······

来不及想是什么感觉,一道嘶吼带着凌厉的风声从身后袭来。杜嫣眼神一凌,苍白的寒光跌进眼底,身体瞬间向旁旋闪,同时手中弯刀迎上······

······

一方是央中军小队,银甲金刀,装备精良;

一方是杂牌军苦役,衣衫褴褛,人数众多。

双方各有优劣,战斗持续了近两盏茶的时间。在杜嫣一身染着暗红色血渍的黑衣再次被温热的鲜血打湿,提前埋伏了半个多时辰的苦役们终于凭借人数与体力上的优势将百人的央中军小队尽数歼灭。

“将军,将军!”一个年轻的小兵朝杜嫣跑来,脸颊上还挂着几滴血珠,鼻尖额角粘着几片灰白的土,好像被抹了一下,在脸上晕开。胳膊上被砍了一刀,似乎伤的不重,只被布条草草得一系。

“将军,报告将军,追兵已全数被歼!我方重伤十二人,牺牲四人。”

这个小兵叫葛白,不到十七岁,脸上还有几分未脱的稚气。他与哥哥一同被抓来做苦役,他的那位兄长,就是之前杜嫣散播谣言时,三十七人起事的头领之一。杜嫣将他任命为亲卫营营长,因为第一场战斗刚刚结束之时,众人或是跑到一边呕吐,或是腿软跌在地上,或是聚在一起哭嚎欢呼,只有这个年轻人,一言不发地挨个检查地上的人——没死透的央中军补上一刀,还有气的自己人扶到一边救治。

杜嫣点点头,手上的弯刀还一滴滴地顺着刀锋淌下鲜血。

“将阵亡的兄弟们就地安葬,之后把这些央中军身上能用的东西全部带走。一个时辰之后,带着受伤的兄弟,开拔。”她平静地下令。

“是!”葛白大声应道,转身小跑着去传令。

这是这几天的第七场战斗,也是最后一场——五百追击而来的央中军,悉数被杜嫣带领的杂牌苦役军歼灭。

几天前,十万苦役转战平南西路,杜嫣却并未随大军开拔。隧道一路变数太多,她必须为大军拖延到足够的时间。于是她带着一千苦役与几个当地人,一路大张旗鼓地伐木向北面的深山老林里行进,引开傍晚时分闻讯赶来的央中军斥候营。

她自然不会与央中军硬拼。七场战斗,伏击、突袭、陷阱,各种阴谋手段层出不穷。堂堂正正地迎面交锋一次?杜嫣说,抱歉,大家全是没受过任何训练的泥巴汉子,不会打仗,只会偷袭;我就是个搞间谍出身的,玩儿的是阴谋诡计,兵法战策,呵呵,不会。

七场战斗,全歼五百央中军,己方折损二百多人,重伤一百余人。从第一场战斗,三百苦役对五十央中军,到第七场,四百苦役对一百央中军;从第一场几乎一倍有余的伤亡比例,到第七场不足零头的伤亡人数,杜嫣看到了这支队伍的成长。

经过短暂的杀戮中的磨合、调整、淘汰,剩下的不足一千人,学会了配合、协调、与厮杀的技巧。包括杜嫣自己,亦是如此。

战争是残酷的,血腥的。当杜嫣扬起锋利的刀锋砍在一个中年大叔一样的人的脑袋上时,当她看见带着鲜红血丝的白花花的脑浆在眼前迸溅之时,当那人眼睛暴睁,高大的身躯倒下,断气前吐出的一句唾骂在耳边炸开之时,她心底一颤,手上一软差点握不住刀柄。那个满脸血污的大叔喉结艰难地滚动,挤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嘶哑难听的声音骂道——

“腌臜反贼,不得好死······”

她忽然意识到,她之前的决定,到底是草率了。这不再是京城的权力涡里你来我往、善恶难分的明争暗斗,不再是她为了自保失手杀人,她已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会有无数无辜的百姓卷入其中,而她,必须要走下去,不能后退。

她不能后退,哪怕尸横遍野,哪怕踩着一地血肉尸骨。她必须走下去,不能心软,不能回头。那一刻,她好像忽然就明白了鄢霁、金昱这些王公贵胄们一层层伪装后的冷硬果决,忽然就明白了史书上一个个伟大的姓名与光鲜的功绩遮掩下的暗影处的血腥和残酷,苦难和挣扎,无奈和隐忍。

她选择了这条路,披荆斩棘,抛去所有的软弱与多余的良心,她必须走下去。

晨曦刺亮淡蓝的天空,一轮红日从薄薄的金色云彩后跃出,刹那间霞光万丈。淡淡的晓岚慢慢升腾起来,徘徊游弋在山林间,也被清晨的阳光映着,有种轻轻薄薄的、圣光一样朦朦胧胧的感觉。空气里有清凉凉的水雾的味道,还有股血腥味混着泥巴的气味弥散在鼻尖。

幸存下来的八百苦役终于汇合在一起,还是一张张年轻熟悉的面孔,但每个人的眼底的光都变了。不再是一群任人奴役的牛羊,而是见了血的饿狼。此时的他们,说是苦役已不太准确,说是军人,或许更准确一些。当然,官方的称呼也要改变——反贼,叛军,乱民。

“报告将军,亲卫营,八百三十六人,集合完毕!”

葛白立正敬礼,严肃地大声喊道。脸上带着未脱的稚气,目光却是坚定锐利。

杜嫣点点头,示意他归队。

“兄弟们!”杜嫣扬声道,“我们成功了!央中军最精锐的部队,五百斥候营,已被我们全数歼灭!我们创造了奇迹!我们拖住了柏渠府大军的脚步,为十万弟兄们赢得了宝贵的转移时间!不论是活下来的,还是牺牲的兄弟们,你们都是勇士!是英雄!”

“现在,我们要尽快与大军汇合。我给大家两个选择,大家路上慢慢考虑。第一,回到军中,你们就是百夫长,之后冲锋陷阵,与众人一同,按军功行赏。可能一场冲锋就身首异处,也可能一路累功封侯拜将!第二,留在我的亲卫营,护我中军,随我征战。我要你们绝对的忠诚、勇猛、决心,誓死相随!两条路,诸位路上好好考虑,与大军汇合之前给我答案。”

“现在,无伤者带着重伤的兄弟,轻伤者拿好缴获的刀甲,开拔!”正午的阳光很是灿烂,从疏疏密密的树叶空隙中落下。风里带着秋日的凉爽,果然是天高云淡的好天气。

短暂的午休之后,杜嫣在前带着八百多人,在向导的带领下,沿着崎岖的山路拉成长长的两队,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进。

“将军,将军!”

葛白颠颠地跑来,身上央中军的银铠叮咣地一阵乱响。

“将军,”葛白立正,一脸正色地报告,“亲卫营八百三十六人,全体开拔!”

“好的,归······慢着!”

杜嫣眉头一皱,改口喊住葛白。

葛白顿时一紧,面上带着小心的忐忑,“将军,怎么啦?”

杜嫣伸手指指他的铜质搭扣,又点点腰间的系带,皱眉道:“你是亲卫营的营长,这样连件铠甲都穿不好,像个什么样子!”

葛白看着杜嫣一身小号铠甲,穿在身上整齐利索,不好意思地腼腆一笑,低头慌忙地整理衣扣。

几次战斗之后,纵然杜嫣比他还低了半头,却早已成了众人心底战神一般的人物。

但是越急越乱,只见几个搭扣摆弄了半天还没扣上,杜嫣一叹,伸手帮他三两下解开、整好。边弄边随口嘱咐道:“记住,这么弄的。”

杜嫣心底考虑着有没有必要晚上休整的时候好好讲一讲军容军纪的问题。想到当初纨绔的金小公子为博她美人一笑,堂而皇之地带她入天策军军营观看阅兵。想起那严整的军容,威武的军姿。是不是花拳绣腿暂且不论,拉出去也能吓唬人啊,好歹也有个军队的样子么!唉,思及此,杜嫣心底又是一叹,慢慢来吧。

“将军,”葛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将军您真厉害,居然几下就弄好了。我废了老大劲呢!”

杜嫣无奈地瞟他一眼,“这算什么,多摆弄几遍就会了。按照正规军的要求,半刻钟之内,穿戴衣物、收拾营帐、集合列队,全部完成,超时者一律军法处置。走了······”

还是这群苦役们没穿过铠甲,不熟练啊。以前在红袖楼里,与四大军队的将官们接触也不少,有些武官时常从军营里一回来、穿着盔甲便进了红袖楼寻欢作乐,她如何不了解这些铁片甲衣如何穿戴?

“是!哎,将军,将军,”葛白小跑两步追上杜嫣,小心道,“将军,我能问您个事儿么?”

“说吧。”杜嫣低着头没看他,脚下野草疯长,这路还真不好走。

“那我问啦?”

杜嫣一叹,转头看着他,认真道:“记住,你是亲卫营营长,以后就是我的左膀右臂。难道我挑中的人就是这样婆婆妈妈,连向我问句话都不敢么?”

“我······”葛白一窒,不好意思地低头小声道,“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觉得该问就问,不该问就别问!”杜嫣走着,声音里没多少好气,“你要是连这点儿魄力这点儿判断力都没有,还做什么营长,趁早给别人让路!”

想着以后铁马金戈,与那帮文臣武将真刀真枪地对着干,凭着这十万苦役。唉!她真的觉得希望微茫啊希望微茫。鄢霁啊鄢霁,你就不能耐心不要这么好,早一点政变,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不行么!但是,万一鄢霁事成了,与她在沙场上兵戎相见······

杜嫣想到这种可能,眉头一皱,倒霉催的,她可没忘了自己这点儿战争谋略常识是谁教的。混蛋啊,打得过他么!那么,玩儿阴的?下毒?暗杀?美人计······杜嫣想起那个谨慎的令人发指的人,自己讪讪地咽了口唾沫,果断放弃了这些不靠谱的想法。

唉,不能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走着看着吧。或许,说不定鄢霁他玩火*,政变没成还把自己搭进去了呢?最好与朝廷斗得两败俱伤,嗯,这是最好!

杜嫣正想着,听见葛白被她激得发窘的声音急切地响起:“不是!我,我就是想问,将军您是不是练过武艺啊?能教教我们么?”

杜嫣一愣,舞艺?教他们?

“是您夺刀杀人的那几招!”葛白急忙解释道,“您那几招,干净、利索!跟街上卖艺的耍把式的不一样,我看的出来!”

杜嫣了然,一笑,道:“会教你们的,不过这几招不行,你们的筋骨已经硬了,学不来。”

“啊?”葛白有些失望。

杜嫣轻笑,踩着地上枝叶斑驳的影子走着,“你们要学的东西多着呢。箭术,骑术,列阵,刀法,剑法,只怕你们学不完呢。尤其是亲卫营,更是精兵中的精兵,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真的?”葛白眼睛一亮。

“葛白,”杜嫣严肃道,“现在,你第一件要学的就是,无论何时都不要质疑你的长官。信任,服从,这才是一名亲卫营营长、一名军人起码的素质,明白么?”

“是!”葛白一正,大声回道。

杜嫣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明白就好。今晚之前务必翻过这座山,你去后面看看,仔细别有掉队的兄弟。”

“好嘞!”葛白领命,又颠颠儿地向后跑过去传令。

不多时杜嫣就听见后面队伍里响起一阵欢呼议论,不禁好笑地摇摇头。这群人啊,慢慢来吧。

明媚却不刺眼的阳光穿过枝叶,在地上投出一个个轻轻晃动的亮亮的圆点。队伍在林子里穿行,八百多人,还有背着的重伤员,却也秩序井然。

武艺么,杜嫣微微牵起嘴角。说起这个,实在有些汗颜。

她刚被鄢霁任命为领事不久,鄢霁觉得她多少应该学一点武功,以备万一。先是给她派了个师傅,那人居然趁着教她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她一怒,直接给他下了迷罗香,诱他写下一份认罪书,趁着药性未散又径直灌了他一包巴豆粉,接着立即连人带认罪书送到鄢霁面前。

鄢霁怎么处理的她没操心。几天以后,鄢霁身边的得力大将蒋衍来了,带来了鄢霁的保证书和委任状。不可否认,蒋衍是个好师父,认真负责。一板一眼地教她,从头到尾板着一张黑脸,而且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好吧,这一点杜嫣不找借口,她承认,她就是对武学上没有天赋,和她学不会绣花一样。最后蒋衍被她整怒了,她被蒋衍整疯了。俩人最后各一商量,让一步,达成共识,一起告到了鄢霁跟前。

那一瞬间,她分明从鄢霁的脸上读出了一种名为“无语”的心情。鄢霁没说什么,摆摆手,给她换了封朗。

于是杜嫣和封朗的革命战友同袍情谊,就是那时候建立的。封朗是个很受学生喜欢的师父。教了杜嫣不到半个时辰,他也发现杜嫣不愧是跳舞出身的,打架也像跳舞。照他的话是:

“倾蝶啊,我看你不用学武了,到时候就往敌人面前一站,跳上一段。那些人铁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倒戈相向······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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