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端着药汤,慢慢来到榻前,而榻上面色如纸的人儿,却并未因我的靠近而停止浅吟。
长而密的睫毛,犹如一对精美的薄扇,轻若蝶翼,掩住了那双似能看穿世间所有的深邃,因着失血过多而浅陷的眼窝,泛着淡淡微青,使那张绝代芳华的容颜,多了几分凄美之色,薄而柔美的唇瓣,噙着倦怠疲惫,时而轻启,时而微颤。
“小鱼鱼……别怕……我在……我在……”忽高忽低的浅吟,悉数入我双耳。
我僵僵地站在榻前,很想用我柔软的掌心,将她眉心之间的苦楚抚平,可手里的药碗,就像结了冰霜一般,僵冷地粘在我掌心,始终无法将它掰离出去。
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无法言喻的滋味。
忽然一声轻咳,从她唇瓣间顿出,带得那隆起的胸部向上一折,双手也即带出被袭,我急忙把药碗搁在榻桌上,转身在榻边俯下身来,左手从她胸前绕过,将将碰到里面的被角,只觉得一股温软的气息,由下往上腾拂,低眼来,却是叶蓉朵呵气如兰的薄唇间,漾出浅绵软吟。
“啊……”
一声柔息,夺魂摄魄,我的心,就像石子打破湖面平静的瞬间,石沉处水花四溅,水滴每落一处,都会画出一个圆圈,大圈包小圈,涟漪绵绵,如同狗尾草撩拨手心般切肤之痒。
我左手捏着被角,上肢悬空横在她面前,低眼睨着她:“你……醒了?”
她那轻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颤动一下,墨黑深邃泛着怠倦疲惫,令人心中生怜:“恩……”
见她醒来,我自然很是开心,略略顿了一下,捏起被角替她掖了,正要直身拿药汤喂她服下,却被她从被角下伸出的左手,热热地握住右手腕。
“别走……”眉目间呈出不该属于她的柔弱,叫人看了心疼。
我对她柔柔一笑,轻道:“我不走。”说着,朝榻桌看了一眼,接道:“烟云姑娘为你熬了药汤,我端来喂你服下。”
她这才慢慢松了手,待我端过药汤,却见她正挣扎着想要折起身来,许是牵着伤口剧痛,使她把下唇快要咬出血来。
我忙腾出一只手来,绕过她背后,轻轻托着她后颈,她才勉强稳着身子,半倾在我右边肩窝,无力地抬起一只白皙的手,示意我把药碗给她。
“我喂你。”我轻道。
她却无力地摇了摇头,执意把碗接了过去,慢慢放至唇边,每喝到嘴里一口,都要分几次下咽,一定是每次下咽,会牵动胸前的伤口,药汤全部喝完,她即使疼的额前渗出细汗,却未吟过半声疼痛。
我侧过身子勉强够得着把空碗搁到榻桌上,然后帮她又垫了一个枕头,才小心翼翼发落她躺下,一碗汤药下肚,虽谈不上红光满面,却比先前起色好一些。
“竹雨。”
我正为她掖着被角,听她无力的唤息,忙抬头,正遇那双满是倦意的眸子。
“恩?”我道。
“谢谢”她无力道。
我微微笑了一下,轻道:“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你几次救我于水火,我却无以于报,现在你为衙门身负重伤,我除了端水送药,什么忙都帮不上。”言中,捏起衣袖一角,为她轻轻沾去额前的细汗。
想起她连喘气都很吃力,却执意不肯让我为她喝药,我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心情也逐渐低落。
“竹雨”她道。
“恩?”
“你不开心?”她无力抬眼看我。
我直起身来,看着她顿了片刻,心里有话想问,始终没能开口,便勉强笑了一下,道:“看到你醒来,我怎么会不开心,别想太多,休养身子要紧。”
她睨了我一会儿,低道:“竹雨,你是不是有话要说?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
其实,我大概能猜到,她不让我喂药,可能是性格使然,一向强硬惯了的人,一般不想让人看到她服弱的一面,所以她即使硬撑,也执意自己喝药。真正让我介怀的是,她即使在意识最为薄弱时,却声声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
以我们之间的交情,在她眼里,也许只是一见如故的朋友,即使那双变幻莫测的深邃,偶尔流露暧昧之色,却仅仅只是暧昧。暧昧,我不喜欢这个词汇。
我不是肤浅的人,不相信一见钟情,却偏偏遇到让我一见生情的人,这个人,却声声唤着别人的名字!
“竹雨,你在想什么?”她轻轻蠕了一下,侧脸睨着我。
我自然是不会让她知道我在想什么,除非她真能看穿我的心思,那我也没有办法。
“我在想,到底是谁对你暗中放箭,我要怎么才能抓到凶手。”我道。
她睨了我片刻,低叹道:“这件事,无须旁人插手,待我身体复原之后,自会查个出落石出。”
“旁人?”我道出二个字后,便有些后悔,她却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竹雨你莫多心。”
我端色道:“蓉朵你在百花县遭人毒手,我作为百花县县令,岂能袖手旁观。”言罢,拿起药碗,对她道:“你安心养伤,其他事,我会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