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顺一直在愕然中浮沉
按理说 西夏打了败仗 一国之主也落到了敌军的手里 西门庆即使以礼相待 但怎么着也应该“商量”个战争偿付、俘虏赎金甚至得寸进尺的割地赔款问題如果易地而处 乾顺自己是绝对不会客气的
可这些东西西门庆却是一字不提
西门庆和李乾顺究竟说了些什么 沒人知道 李乾顺的身份 也沒人能洞悉 通宵夜话后第二天 西门庆亲送乾顺出营 乾顺还是披着那件神秘的黑斗篷 消失在众人好奇的目光里
沒有人能想像得到 他们的公敌西夏皇帝李乾顺居然大摇大摆地在自家营地里安居了一天 然后就毫发无伤地蹓跶回去了 就算有人把西门庆的纵容揭露给他们听 这些人也不会相信
甚至李乾顺自己也不敢相信 他骑在西门庆送的骆驼上 一路南行 总担忧会从哪里跳出來一堆图穷匕见的刺客 或者哪个沙堆后会射出一枝淬毒的暗箭 再或者身后会突然撵上來一队索命的追兵可直到他回到了本国境内的左厢神勇军司 与自家人马会合 想像中的意外也沒有出现
听着自己耳边响起的山呼万岁声 李乾顺心中一阵恍惚真的回來了 真的沒事儿了 之前的一切 真的不是一个恶梦吗
回过神來 李乾顺想起了临别前西门庆曾经叮嘱过自己:“回去之后 且稍待两日 必有惊喜 ”如果是一般人 既然安全了 肯定会第一时间撒丫子猛跑 躲这个兵凶战危之地越远越好但李乾顺不是一般人 他是一代勇毅果决的皇帝 孤身入敌营 尤视死如归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如今有兵有将了 还怕甚么 西门庆的惊喜如果是提兵來战 那么就再战好了 一国之君的耻辱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刷清白 不打一个翻身仗 他沒脸回兴庆府
李乾顺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只等军來 两天后 真有黑压压的一支军队來了 然而 尽管李乾顺已经磨刀霍霍两天 可现在他的刀却砍不下去因为 这支军队都是西门庆放回來的西夏俘虏
西门庆还算仁义 回來的俘虏还能保留一身御寒的衣服 除此之外 甲胄驼马兵器旗鼓帐篷幕梁都被扒了个精光 随身的口粮饮水也是捉襟见肘 一看到自家弟兄 俘虏们都哭了不是因为生还故乡的激动 而是因为对未來的绝望西夏军制 一名正军配给“长生”马、骆驼各一匹 所谓的“长生”马、骆驼 是指配给的马和骆驼损失后 士兵个人要进行赔偿这回打了败仗 士兵们有限的公有财产和私有财产都被西门庆无限地共产了去 一个个穷得精打光 拿什么來赔偿啊 想到悲惨处 俘虏们跳无定河的心都有
李乾顺点了几个领军的将军 问他们是怎么回來的 原來 西门庆打发走乾顺后 又把府州之战和建宁堡之战中抓获的西夏俘虏都集中起來 然后由通译传音 西门庆训诫道:“你们是犯我中华天威的侵略者 皆有必诛之罪 ”一听这话 俘虏们心都凉了 还以为接下來就是一场血腥的屠杀
但是 西门庆峰回路转道:“但是挑起侵略的只是你们党项人中少数的贵族 你们都是无可奈何之下被陪绑到战场上來的 如今的西夏国 因连年作战 百姓死亡、创痍者相半 人困于点集 财力不给 耕者废耒 织者废杼 一国已经萧然 如果再杀了你们这些青壮年 就等于断送了西夏一国的血脉 更可怜你们的老父老母、妻子儿女倚门远望 目中泣血 实有伤上天好生之德……”
闻此言 众俘虏皆跪拜倒伏 号哭声震天
好不容易等这万余人的哭声小点了 西门庆才继续道:“两国交兵 有大战、小战、生战、死战、存战、绝战之分 西夏虽与中华为仇 但尔祖早年归化中国 亦是中华一脉 兄弟手足相争 还不到死战、绝战的地步 因此今日屠刀回鞘 放尔等归去 以安汝父母妻儿之心 ”
众俘虏听了 欢声雷动 皆叩首高呼:“西门老子天恩 吾等不敢再犯虎威矣 ”
李乾顺听了一皱眉当年大宋名臣范仲淹镇守延州 威伏西夏 党项人皆敬称他为“龙图老子” 沒想到西门庆今日继承前辈威风 也变成“西门老子”了
平地往外冒爹的感觉很不好 李乾顺按捺着自己的不快问道:“人马可都回來了吗 ”
领队将军道:“除了受伤不能行动的人 都回來了 西门老子说了 伤者治癒之后 也将陆续放回 还有府州城下战殁的景思阁下的遗体 西门老子也送还了 ”
这左一个老子 右一个老子 听得李乾顺心上东一个疙瘩 西一个疙瘩 但他又不想处罚这些人有本事就阵前击败西门庆 只会拿自家败兵出气 徒显虎皮羊质 凤毛鸡胆 枉为一国之君
叹了口气 挥手令众人退下 李乾顺发了半天呆 突然苦笑起來西门庆放这些俘虏回來 不但重重地削弱了自家的士气 而且还替他省下了养活这么多人的口粮 真真是打得好算盘啊
想当初御弟察哥使宋归來 便言道西门庆必成西夏大敌 自己当时还意存不信 今日亲身领教 方才知晓了其人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