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
吴妈坐在凳子上弯着腰摘菜,虽然她在顾家做了这么多年,现在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她在亲自动手去做,但是吴妈自己觉得,劳碌了一辈子,如果不做点儿什么,这一把老骨头,怕是真的就锈住动不了了。
小李蹲在吴妈面前,帮着忙,小女孩毕竟还是单纯,脸色掩不住心事,不过是半个小时的时间,便是已经抬起头无数次,欲言又止无数次。
看在眼里,吴妈深深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菜叶。
“想说什么,你就说吧,没必要在我这个老太婆面前犹犹豫豫的。”
闻言,小李忍不住浑身一颤,咬着下唇,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抬起头来望向吴妈。
“吴妈,你说大少爷跟小少爷…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顾淮跟顾若凡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回过家了。
往常只要顾若凡在家,顾淮回来的,总会早一些,而且在他们这些佣人眼里,顾若凡几乎就是他们的救星。
顾淮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要他在家里,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佣人们都是战战兢兢的。
然而顾若凡也在家里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顾淮整个人都会显得柔和很多。
前后联想,再加上之前顾家那一场大风波,还有这段时间安雅容唉声叹气看不到一个笑模样的样子…小李已经在心里琢磨很久了。
“你听谁说的？”
吴妈的眉头皱了起来,紧紧地盯着小李,有些不悦地问道。
“其他佣人他们都在议论这件事。”撅了撅嘴巴,有些委屈的回答道。
“吴妈,其实我觉得如果是小少爷的话,也挺好的…”小李低着头掰着手里的菜苔,压低了声音,有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道。
“以前我觉得大少爷太可怕了,永远都是看不出来表情的样子…但是大少爷好像很厉害,什么事情都能解决一样,长得又帅。”
小李叹了口气,低着头,“我以前都觉得,没有人能够配得上大少爷呢。”
“但是现在想一想,大少爷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偏偏对小少爷,看到他的时候,那种感觉…”小李揪了揪头发,努力思考着该用怎么样的形容词形容。
女孩眼睛猛地一亮。
“温柔!就是温柔!”
女孩猛地提高了声音,却被吴妈陡然喝止。
“胡说什么呢这些事情也是你能议论的吗？”
看着小李脸上的表情猛地一顿,讷讷的闭了嘴,吴妈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放轻了声音。
“你出去吧,这里的事情,我自己一个人来就好。”
直到小李走出去,吴妈手上的动作,也是顿住。
大少爷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偏偏对小少爷…
女孩刚才的话,在吴妈的心头缭绕不去。
深深地叹息。
在顾家呆了那么多年,顾淮跟顾若凡,几乎全部都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
顾淮不近人情,优秀又冷漠,吴妈曾经也暗自着急,这样的孩子,将来有谁能够走得进他的心里
而顾若凡,温和又乖巧,聪明又善良,跟顾淮的性格,几乎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极端。
偏偏顾淮却是将这样一个跟自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放在顾家养了这么多年,放在心坎儿,细心呵护疼爱,半点容不得懈怠。
男人相爱…
吴妈望着地板,苍老的眸子中闪过一道湿意。
虽然她老了,很多事情看不明白。两个男人怎么可以相爱呢
可是明明不可以,为什么当看到大少爷护着小少爷被打的时候,看到小少爷站在家主面前说我想跟哥哥在一起的时候。
她的心里,会觉得那么的不忍呢？
“吴妈,今天做一道白玉羹吧。”安雅容走进厨房,往日里光彩照人的女人,此刻却是有些憔悴的样子,叹息一声,眼神有些恍惚。
以前顾若凡总是喜欢缠着自己。
“妈,我想吃吴妈做的白玉羹,想死了!”
而现在…
安雅容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吴妈猛地一愣,迅速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连声应是。
“白玉羹…小少爷最喜欢吃我做的白玉羹…”
老人无意识的自言自语,却是让安雅容猛地一顿。
女人回头,望着吴妈。
“吴妈,小凡好久都没回来了,你想不想他？”
吴妈动作一滞,缓缓转身。
“夫人,小少爷那么乖,我肯定是想他的。您呢,您想不想他？”
安雅容深呼吸一口,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我想…我怎么可能想他？”
“算了,今天不要做白玉羹了,没什么胃口,吃不下东西。”挥了挥手,安雅容便是准备转身离开。
“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要他们开心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逼得孩子们,走到这一步呢？”
吴妈的声音从安雅容的背后传来,女人动作微微一顿,却是始终没有回答。
顾盛杰回到家里的时候,绕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安雅容的影子。
“夫人呢？去哪里了？”
“夫人说出去转转,晚一点就回来。”
顾盛杰点了点头,松了松领带,上楼去了。
这几天,安雅容的情绪几乎是处于崩溃的边缘,每一天都是唉声叹气的样子,几乎见不到什么笑脸。
若是她愿意出去转转,散散心,顾盛杰也是乐于见得的。
安雅容回来的时候,女人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半点轻松,甚至反倒是好像比出去之前,更加的阴郁了。
深吸一口气,走进书房里面。
“盛杰,现在有空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顾盛杰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站起身来凝视着自己的妻子。
“不是出去散心了么？怎么还是唉声叹气的？”
避过顾盛杰伸出来的手,安雅容径直的走到面对着他的沙发上面坐下。
“我去上次你说的,那个老吴家了。”深吸一口气,安雅容抬起头来望着顾盛杰说。
意识到自己的妻子接下来即将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之后,顾盛杰脸色阴沉下来,望着安雅容沉声道:
“然后呢？”
听到顾盛杰问话,安雅容却是蓦地顿了三秒钟。
深吸了一口夫,女人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
望着自己的丈夫,安雅容颤抖着嗓子,缓缓开口:“他们家那个跟男人私奔的儿子…前几天自杀了…”
这句话说出口,几乎是用尽了安雅容身上全部的力气,女人捂着脸彻底放声痛哭。
“盛杰,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我不要抱孙子了,我只要我的儿子好好的……我求你了还不行吗？”
女人哽咽着,颤抖着,仰着头望着自己的丈夫,心如刀绞。
“阿淮宁愿放弃一切也要跟小凡在一起,你不知道我看到他在给别人洗车我有多心痛。”
“小凡虽然不是我们亲生的…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多年了,盛杰,难道你就不心疼吗？”
搂住妻子的肩膀,顾盛杰的胳膊,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怎么可能不心疼？
可是他不能啊。
不能心疼。
“我们顾家,绝对不可以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微闭了眼,加大了抱紧妻子的力度,顾盛杰握着拳头说道:“阿淮,他是顾家人!”
就这么一句话,激的安雅容瞬间崩溃。
女人猛地站起身来,指着顾盛杰。
“顾家人？”
“难道家族的荣誉,比得上两个孩子的幸福吗？”
“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去吴家…”安雅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我看到老吴跟他妻子,空荡荡的大房子,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面对面坐着…”
“盛杰,我不想以后有一天我也变成这样…”
“雅容,你知道的,阿淮他们,绝对不会像老吴家的孩子那样。”
顾盛杰的声音沉痛,但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几乎与残酷的冷静。
安雅容蓦然抬头,紧紧地凝视着自己的丈夫。
胸腔中的心脏疯狂的跳动着,脑袋却是出乎意料的清醒着。
“我知道他们不会。阿淮是我的孩子,我了解他,不但他不会,小凡也不会。”
“可是我更害怕我的儿子在漫长的人生里面经历不被祝福的痛苦!”
安雅容将这将近一个月以来压抑在心里面全部的心酸,迷茫,痛苦,压抑,全部都发泄了出来。
吼出这句话之后的女人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一样,跌坐在沙发上。
“以前我们总是在担心,阿淮那样的孩子究竟什么样的女孩才能配得上他。”安雅容又哭又笑,眼中半是挣扎半是痛楚,“可是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爱上的人是小凡…”
“盛杰…我希望我的两个儿子都有妻子有孩子…”
“我现在想通了,就算是没有妻子没有孩子…我也不愿意失去我的儿子!”
“你疯了吗？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们顾家明天就是a市最大的笑话!”顾盛杰一把抓住了准备去找顾老爷子的妻子,压低了声音吼道。
“你才是疯了!”红着眼睛望着自己的丈夫,“家族的名誉,跟我的儿子,我选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