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来能说服夜璞的答案,只得问他:“那你……对我这种人,又何必执着呢?”
“……”
“你也走过苗疆、纵游云盛,也形形□□见过那么多人,这天下比我好的,又何止千千万万?不都是……一样的么?”
“我那不是执着!师父……师父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师父比他们,师父比他们都……师父比他们……”
“你也说不出来一个所以然,对不对?”
夜璞急了:“师父就是同他们不一样!别人再好,也都是别人的事,与我无关,总归在夜璞眼里,师父就是最好的那一个啊!谁都不能比!”
“既是如此,你又……为何始终不能明白?”
夜璞愣住了。
“可是……”
“你一直问我他哪里好,其实他的好,我真要说,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虽然坏处也一样能说很久。但不管好坏,都已然如此,就算、就算我自己也想放下他……”
“师父?”
夜璞有些无措,他不是没见过慕容纸低落,亦不是没见过他落泪,但他以前……从来都不是这样的。此刻面前的慕容纸不过默然低头委顿,虽仍勾着唇角苦笑,却默默红了眼眶。
“师父,怎么了,他莫不是又欺负——”
慕容纸摇了摇头:“他一直待我很好的,只不过,他会待我好,是因为忘却了过去的事情。我不过是占了旁人在他心里的位置,自欺欺人罢了。”
“……”夜璞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以前的慕容纸,纵然是多么伤心,也好歹知道用一贯的愤怒和冷漠来掩饰,会笑着说“走了也好”,会自嘲“又被骗”,却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到底有多难受。
可他此刻的表情,却只有无比的委屈和茫然。没带一点愤怒,不见咬牙切齿,就连以往用来掩饰落魄和难堪的一点一星的“恨意”,都没有了。
“如今……他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这段日子,他该是……一直盘算着想怎么跟我说,却又不忍心开口,而我,亦佯装成什么都没有觉察的样子,日复一日粉饰太平。”
“可是这样,又能拖多久呢?他最终还是要回到那个人身边去……”
“师父,他是不会回到宁王身边去的。”
“……”
“他从来也没想过要回到那个宁王身边去。”
“你又不知道。”慕容纸含着泪光苦笑。
“不,我知道。”
慕容纸呆呆不解,望着夜色下夜璞凝重而复杂的神色。却被拉过一只手去,手心随即被塞入了一块暖硬润质的东西,低头一看,正是那块青鸟玉佩。
“谢将军没有背叛师父。那个时候,他并非不想回师父身边,是我没能让他回去。”
“你在……说什么?”
夜璞握住慕容纸的手,让他将那只玉佩攥紧。
“夜璞,你刚才、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等你找到他,再叫他自己跟你说吧。”
“……找?”
“嗯,若是师父的话,一定找得到的。”
“……”
“师父一定觉得很奇怪吧,我为何会在凉王麾下做事?毕竟当年……授意镇远将军屠戮重华泽境夜泽全族之人是那宁王,但若说他背后没有凉王唆使,我是断然不信的。”
“但在汉南城中,凉王殿下他……教了我一件道理。”
“他告诉我说,一个人的心,就只有两只掌心托得起的那么大而已。若装得了仇恨,便装不下挚爱之人;而若装得下爱人,就再装不下不雄心壮志;而倘若想要一并装得了国事家事、黎民苍生,则无论“仇恨”或‘倾国倾城’的那一个人,都不能有了。”
“夜璞是师父的徒儿,亦身负全族的血海深仇,但是……夜璞更是南疆的少主。”
“大姐、铃果儿她们、三苗和土族……许许多多和我曾今的至亲族人一样勤恳老实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都还信任与仰仗着我。”
“所以……夜璞如今已无法……一生一世只守着师父一个。”
“纵然师父对夜璞来说,一直都是那样一个人——一个可以让夜璞知足、忘却仇恨,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想保护的那个人。”
他望着眼前的人,仿佛还有很多故事,仿佛还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咬着嘴唇,剩下低低一声叹息。
“师父大概永远不会明白,夜璞究竟有多么羡慕镇远将军,多想像他那般生得无牵无挂,只守着师父一个就够了,也想像他一样早早就在师父身边,占上一个无人能及的位置。”
“我过去……一直想着要取代他,只可惜,我始终成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