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臻看着锅里的羹汤,有些无奈沈沁的小心思,笑道:“晚间吃汤圆不好睡觉,我给你煮了南瓜粥,明天吃汤圆好不好?”
“看在夫君亲自下厨的份上,那就明天吧!”沈沁一副让步的样子,云臻腾了只手出来,安抚的拍拍沈沁的手,道:“就快好了,娘子坐着等一等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跟你一起!”
“好吧,那娘子给为夫拿个碗好不好?”
“好!”沈沁这才松开云臻,拿了两个碗递过去。云臻便知道沈沁这时要他陪着一起吃,漂亮的白瓷碗,盛着金黄的南瓜粥,很是惹人喜欢,云臻将两个碗放下,又端了一碟子软软的点心过来,道:“听丫头说你晚间也没有好好吃饭,不过这会儿也不能吃太多,来,尝尝看,为夫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沈沁便乖乖的在云臻对面坐下,一手拿着勺子喝粥,一手捏起一个点心送入口中,点点头道:“夫君的手艺最好了,哪天若是不当王爷了,开个小店也能养家糊口啊!”
云臻闻言便笑了,道:“好啊,到时我做大厨,娘子就做那收钱的老板娘呗!”
“当然,你还想找别人当老板娘不成?”沈沁斜眼看云臻。
“哪敢,为夫从身到心都是娘子的,哪有空闲给别人干活啊!”云臻凑过来,一口吃掉沈沁手里的半块点心,话说的老实,眼里分明是狡黠的笑意。
云臻确实很忙,特意抽出时间下厨给沈沁做宵夜,可次日一早沈沁醒来时,云臻早已经又出门了。云臻没有瞒着沈沁的意思,朝堂中的事情沈沁问一问跟着他的小厮,也就知道了大概。最开始时,沈沁以为云臻是早知晓这一场科考的猫腻,而后将计就计的,却没想到云臻确实得了些蛛丝马迹不错,但完全是捕风捉影的消息,是以也没法拿出来说。典礼上的那一出确实在云臻意料之外,顺着这个请命往下查,其实风险也很大,若是最后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云臻要担的责任自然也更多。
朝堂上的事沈沁帮不上忙,也只能不给云臻添乱,让他专心顾着那边的事。然而韩灵玉的事打了她措手不及。韩灵玉撞破了韩灵月的秘密,韩家必定不会放过她,不管韩灵月那个孩子能不能保住,都一定会除掉韩灵玉这颗定时炸弹。韩家兄弟几个数韩其昌最没出息,几个媳妇当中也是乔氏最为势弱,如今大老爷和二老爷都不在京中,韩其昌虽然是男子,却也只能被两个嫂嫂玩弄于鼓掌之间,别说帮忙,别弄得韩其昌亲自对付亲生女儿就不错了。
沈沁如今最为忌惮的便是韩灵月的母亲余氏,此人上头虽然还有个长嫂,可韩家内院里说话的便是她,而余家在京中的地位高于韩家,韩家也算高攀了余家,她想要对付韩灵玉,实在容易得很。沈沁不信韩灵月的事余氏不清楚,既然韩灵月出了这样的事,她没有弄掉那个孩子,或者赶着将韩灵月嫁掉,就只能说明,她清楚孩子的父亲,或者对方给了什么承诺。如今韩灵月跟李家定了亲,她就不敢让此事抖出来,否则,韩灵月的名声坏了不说,对方只怕也不肯再履行婚约,所以,她必须让韩灵玉闭嘴。
让一个人闭嘴最好的法子无非就是灭了口,而如今韩灵玉被退了亲,又被韩家赶了出来,承不住压力自杀实在太合情合理了。正是因为这一层,沈沁才急着处理这件事,她从小学医,从前跟着家族的前辈,见得最多的就是明明有把握救活的人,因为各种非医术的原因死掉。所以,她从来不敢在这样的事情上大意,她是可以将云府看管的严严实实的,却没有太多精力去防着内宅的阴私手段,最好的办法还是从根源上解决此事。
“根源,啊,根源……”沈沁在思索着怎么从根源上拔掉这一棵尖刺,若是云臻此时腾地开手,沈沁也不必纠结,直接连着奸细的事一起解决了便是。只是人家既然敢在军队这个敏感的环节上动手,后面必定是有人的,即便韩家只是细枝末节,也难免让人抓住线索揪出后面的环节,必定会想法子保住韩家,一旦运动起来怕是一时就停不下来了。沈沁不敢在这上面赌,若是一个不好,连手头的事也坏了,才真正是大麻烦。
慕容菲听着沈沁念叨,即便不用问,也能猜到沈沁烦恼的是什么,微微皱眉道:“这个李家也果真奇怪,原本不是嫌弃韩家是野蛮莽夫吗?怎么如今又赶着上门提亲了?那个韩灵月我也见过两回,虽然那时还小,但就那模样,长大了能有多好看,还用得着故意捏了韩家的把柄逼着韩家把韩灵月嫁过去?”
慕容菲只大概知道事情的始末,沈沁自然不会将韩灵月的事情跟别人说,无关信任不信任,只是韩灵玉一个女儿家,自然不愿意更多人知晓她的尴尬。可慕容菲随口的一句话,倒是让沈沁豁然开朗,韩灵月不能说不好看,而且据说很有才名,只是京城当中有才有貌的女子多了去了,除非漂亮到沈沁一般可以摆着做花瓶,或者耀眼到当年的凌雁一般,否则,根本别想让人多注意两眼。
韩灵月不及韩灵玉好看,跟没有韩灵玉一般压抑的洒脱,两个人站在一起,旁人注意的自然是韩灵玉,所以那李家公子虽然瞧不上韩灵玉做正妻,却没少打其他的主意,至于韩灵月,韩家嫌弃李家,李家也不见得看得上韩家,更别说这样费劲的娶韩家女儿,那么,李家究竟为何就看上了韩灵月了?
这个查起来应该不算难,只是沈沁没有多少时间耗在这上面,凑到慕容菲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慕容菲微微惊愕,仿佛才认识沈沁一般狠狠打量了一遍,道:“你狠,这样一来背后的缘故应当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哪里、哪里,若没有你提醒,我哪能想到这么简洁方便的办法!”沈沁一副都是多亏你的样子,搞得慕容菲深深觉得自己好奸诈……
事情让慕容菲安排人去做,美其名曰帮助慕容菲熟悉运作,而沈沁一面等消息,一面照顾着韩灵玉的脸,还要花些功夫关心云臻手头的事情。
这一回的秋试云臻负责的只是安全防卫这一块,也就是说跟他扯上关系的就只是那个突然跳出来惹事的落榜书生,以及差点伤到皇帝的火苗,即便归罪到云臻身上,也就是责骂上几句。然而若是牵连到科场舞弊什么的,那就是史太傅的事了。
皇帝虽然一早就想削弱史家的势力,尤其是在门生故旧这一块上面。只是读书人最讲究师承什么的,即便最后还有一关殿试,将进士们都划到天子门生上面,可史太傅为官多年,培养了无数的门生,许多新进的举子进京赶考还要去史家拜见史太傅一番,可见其影响力。正因为这个缘故,皇帝即便想削弱他,也不能做得明显,而这一场科考,史太傅虽然不是考官,但皇帝定考题之前自然问过他,若说科场舞弊,史太傅怎么也逃不掉嫌疑。
要调查史太傅,即便云臻态度恭谨,也无异于与夜青锋以及太后一党对上,云臻这些日子忙的都见不到人影正是这些人从中作梗,当然也让云臻确信此事与他们有关。否则,史太傅又不是傻子,就算再觉得没面子,也该知道此时他应当避嫌。花了近十天的功夫,云臻总算将事情梳理清楚送到皇帝面前,史太傅和夜青锋虽然极力摆脱,也难免沾上一些腥,送到皇帝面前时,皇帝当场就发了火。
事情查清楚了,云臻交了差就不想管别的,牵连到史太傅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单看皇帝怎么判,不过云臻还没出宫,太后娘娘就哭到了皇帝面前,说是她哥哥一把年纪了,只是识人不清才会出这样的事,请皇帝替史太傅保留些脸面。皇帝恨不得除掉史太傅,可亲娘求到了面前,还能如何,终究只是史太傅递了折子,表明自己年纪大了,希望辞去官职在家中颐养天年。
皇帝心气不顺,其他的官员自然从重处理,一下子涉及的十几个官员贬职的贬职,杀头流放的也有几个。因为科举上面出了问题,为了安抚举子和民众,今年的科举就近重新举行,试题由皇帝和一品文官重新出,时间则定在一个月之后。而外地远来的举子,由官府出面安排食宿,等着重新开考。
重新开考的诏令发出去,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虽然这一回惩处的都是官员,可那些得来不正当的进士们,自然也是心里发毛,甚至有些没有动手脚的也难免心中忐忑。须知考试也有随机性在里面,比如谁紧张的发挥失常,谁又超常发挥,再来一次,谁能保证自己会考得更好?而欢喜的则是落第的士子们,读书人一向自视甚高,即便落第,许多人也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能再来一次自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而此时最为懊恼的,自然是夜青锋一派的人。这一回科场舞弊案虽说不全是他们弄出来的,但他们也确实借着这个机会,希望今科的进士更多的出自偏向他们一面的,武举去年刚过,错过了这一回需得再等两年,他们自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等。而此事的处理上,他们也摸不准云臻到底查出了多少,但被剔出去的官员却有好几个是他们一面的,尤其史太傅经此一事,声名大大的受损,再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夜青锋背后是史家在扶持,可如今史家的影响力大大削弱,夜青锋自然要从别的地方来补充,不过几日,沈沁便得了消息,夜青锋向凌王府提亲,许了侧妃的位置求娶凌华郡主,并且许诺若凌华郡主生下儿子,便可升为平妃。史连城自然不满,可史家的势力大大削弱,太后如今也在宫中称病,连几个孙媳每月的请安都免了,自然也是无可奈何。
凌王府虽然贵为王府,但素来只是空有爵位,享受封地租税,手里却没什么职权,加上几年前的那桩事,凌王府一向低调。是以安定侯府不过是一个侯府,都敢借口报恩退掉凌华郡主的婚事。听闻凌华郡主体弱多病,被退了婚之后更是闭门不出,也不曾再议婚事。凌王府重新进入人们的视线是在凌王世子考中武状元得到皇帝重用之后,可几年下来,凌华郡主没怎么露过面,又是让人退了婚的,也就没人上门提亲,至今已经养成个十九岁的老姑娘。
这个时候,夜青锋亲自上门提亲,诚意也摆的足,凌家自然是欢欢喜喜的应下了婚事。两方都乐意,皇帝自然不好提出反对意见,索性赐了婚,命钦天监选定了吉日。
从进京到现在,已经从夏末进入初冬,沈沁听说今年香山寺的红叶还未落尽,便带了韩灵玉过去散心,南纤听到香山寺风景好,便也要同去。沈沁看着瑾萧一脸向往的表情,终究不忍心,带上他一道,只是稍微做了一些掩饰。
小孩子的相貌还没有长开,长得有些相像也并不奇怪,而想要掩饰也容易得很,沈沁给瑾萧脸上抹了些药粉,白皙的皮肤变成微微带黄,加上瑾萧远不如阿筹圆润,两人看上去便没多少相似了,这才带着四个孩子加上几个护卫丫头一起出门。而韩灵玉和南纤则直接去香山寺,在山下等他们。
沈沁带着几个孩子到香山寺脚下时,韩灵玉和南纤已经等在那里。韩灵玉的脸上已经结痂,用了沈沁给的药,手按上去已经不疼了,只要等到疤痕消掉,就彻底好了,只是如今脸上几条疤,已经完全认不出她的样子来。韩灵玉脸上蒙了面纱,这些日子以来也想开了,既然脸上这么大的几道疤都能治好,还有什么不能过去的,戴着面纱也只是不愿意跟谁都要解释一回。
沈沁见她状态不错,总算松了口气,她曾听过有人因为毁容自杀的,一直就怕韩灵玉承受不住压力。偏生这段时间事情多,她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安慰韩灵玉。
几人说了几句话,便一道走路上山,虽然已经是初冬,但天气极好,剩下的一些红透的枫叶更有种炽烈的美丽,连一向在怀念药谷美景的南纤,都不由得感叹。沈沁带着四个孩子,瑾萧三个还好,阿筹年纪最小,走了没多远,就闹着走不动了,要沈沁抱。沈沁一面说不能娇惯孩子,一面也将阿筹抱在怀里,小家伙脑袋放在沈沁肩膀上,还在说风凉话:“娘亲,这样看风景更好呢!”
这话逗得韩灵玉忍不住笑了,道:“你倒是风景好了,也不看看你娘累成什么样了!”
阿筹看了沈沁一眼,小小年纪也知道沈沁没怎么流汗,更没有喘粗气,心安理得的呆在沈沁怀里,道:“才不会,娘亲最厉害了,上回抱着我飞老远都不累!而且,现在我还小,所以叫娘亲抱我,将来我长大了,我背娘亲上山!”
“从哪里学来的甜言蜜语啊!”沈沁笑着点阿筹的脑袋,一行人说说笑笑的,不觉得累就走到了山上。
沈沁没指望儿子听得懂佛法什么的,但到了庙里菩萨还是要拜一拜的,阿筹也觉得跟着大人烧烧香拜一拜挺有意思,并没有觉得闷。将神佛拜了一遍,沈沁拉着阿筹过去抽签,自己抽了一支,拉着阿筹的小手也抽了一支,牵着他的手去解签。
今天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重要的佛会,香山寺拜佛的人也不多,不过解签这边倒是有个人坐着听一位年老的僧人解签。沈沁拉着阿筹坐下等着,目光也落在前面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看上去十*岁的模样,梳的却是未出嫁的少女的头,沈沁打量了一眼,便见她腰间挂了一枚玉佩,刻了一个凌字。这下沈沁也不用猜了,自然是凌王府的凌华郡主。当年沈沁没什么存在感,但记忆力极好,京中的贵女,大到长她四五岁的,小到小她四五岁的,她都认得清楚,即便几年不见,也能一眼认出来。不过这凌华郡主,沈沁还真没什么印象。
凌华郡主是凌雁的嫡妹,只是相比凌雁的光芒四射,凌华郡主除了一个名字,基本上没什么让人记住的。凌王妃出身并不高,听说是凌王当初看上了她,硬是将她娶回去做王妃。只是没多久,妾室就一房一房进了门,而凌王妃没什么底气,自然也懦弱得很,在府里也做不得什么主,好在凌王世子天资聪颖,凌王妃和凌华郡主有他照拂,才算过得不错。
凌王府的事情在京中一向没什么秘密,老王爷一向混账,早年风流也惹下不少麻烦,甚至几年前的事情也于此有关。也就是在那时,刚刚及冠的凌王世子力挽狂澜,才有如今的凌王府,如今凌王府已经是凌王世子在做主,老王爷也只是在府里享福罢了。然而,听说凌王妃和凌华郡主两个却是扶不起来的,凌王世子掌了王府,可如今王府的内宅却是世子妃管着,而老王爷宠爱两个年轻的侧妃,凌王妃就一向在佛堂礼佛。
沈沁知道凌华郡主指了夜青锋,婚期就定在两个月之后,凌华郡主这个时候来拜佛还愿求个签也算正常,但见她脸上带着微微的红晕,便猜想这凌华郡主大约问的便是姻缘。凌华郡主体弱多病沈沁是早就听过的,如今见到,看上去精神还好,只是脸色也是微微的苍白,映衬着脸颊泛起的微红倒是格外的美丽动人。
老和尚合上手里的书,微微摇摇头道:“施主定下的这一桩亲,原是极贵的,只是施主与那位公子,终是差了一层缘分,若定要结这一门亲,怕是要有些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