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口令响起后,第二摄影组的摄影师宋小飞穿着雨衣,提出用雨衣紧紧包裹的摄影机冲了出去,将镜头对准了一个抱着孩子尸体痛哭的女人;而赵飞没有动,依然扛着摄影机坐在摇臂的云台上,将摄影机镜头稳稳的对着小姑娘的脸。
随着雨水从脸上滑落,小姑娘脸上的伤口中不断渗出了红色的血迹,看上去非常真实。小姑娘茫然看着镜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过随着雨水不断落下,她的身躯开始微微发颤。她从没有受过这样的罪,觉得特别委屈,有点想哭。只是她记得张然说过,要是自己哭的话,就会让其他人来演,就拼命忍住了,她那委屈的神情简直让人心碎。
摄影机镜头在小姑娘的脸上停留了将近五秒钟,随即向右横摇,将镜头对准废墟中央的街道;整个镜头由近景变成了全景。街道上是形形色色的人们,有人步履踉跄,像在梦游;有人抱着孩子的尸体大哭;有人在废墟上拼命挖掘……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大短裤,白背心的中年大叔出现在镜头中,他身子一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旁边的陈哓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叔有些不敢相信,张然讲戏的时候说过,只需要晃一下摔倒就行,但中年大叔直接是真摔,而且都摔出血了。
“停停停!雨停了,雨停了!”监视器后的张然大喊一声,随即站起来大声道,“这个镜头出问题了,我们等下重拍!大家赶紧把拿干毛巾擦擦,那边有热汤,大家喝点热汤,暖暖身子!”他看了自己的几个学生一眼道:“你们也赶紧擦擦,然后都过来!”
空中的喷雨器停止了工作,但群众演员们浑身被雨水浇透了,冻得瑟瑟发抖,他们蜷缩着身体,从拍摄区域出来,用干毛巾擦了擦,穿上雨衣裹上棉被,然后排队喝热汤去了。
张然班几个学生则裹着军用棉被走了过来,一个个脸色发白,可怜巴巴的看着张然,希望尊敬的张老师能赶紧讲完,自己好去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张然看着陈哓,问道,“你刚才怎么回事?拍戏的时候竟然发愣!”
陈晓辩解道:“那个你让他摔倒的中年人,他是真摔,腿被石块划破了,都流血了,我是被他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真摔!”
张然听到这话眉头一皱,冷冷地道:“被他吓了一跳?你还是表演系的学生,你的专注度在哪里?难道你不知道身为演员只要导演不喊停,你就是剧中人,就必须继续表演吗?你说的那个中年人是真摔,可别人脚都划破了,他喊了吗?”张然提高嗓门,大声道:“他叫了吗?他像你一样停止表演了吗?没有,别人在继续表演!”
陈哓身子抖了一下,感觉到张然好像真的生气了。他知道张老师平常和颜悦色的,但生气的时候却非常可怕。他赶紧闭上嘴,低着头装起了哑巴。
张然转头看向其他学生:“还有你们几个,除了常继荣和林晓璐其他人也都差不多,一个个觉得自己是北电的学生,将来要成明星,根本就没有把这场戏当回事。就你们今天的表现来说,简直愧对专业两个字。跟滥竽充数的你们相比,那些群众演员却是全情投入。看看别人的表现,再看你们自己,难道不觉得羞愧吗?”张然也不想多说,摆了摆手道:“行了,赶紧去喝点热汤,到时候再看你们的表现!”
等学生们像霜打的茄子般离开后,张然转身走进了导演组所在的帐篷,开始查看刚才拍摄的镜头。张然组拍的镜头肯定不能用,但宁皓他们拍的镜头怎么样,能不能用,需要查看后才能确定。
宁皓小组刚才成了两个镜头,一个镜头是中年男子静静地抹掉死去女儿脸上的尘土;另外一个镜头是母亲抱着自己死去的孩子,撕心裂肺的大哭。
两个镜头都相当动人,张然非常满意,宁皓的御用摄影师宋小飞确实有两把刷子,抓拍得很好。在确认两个镜头通过后,张然让工作人员简单调了下色,看了下画面效果,然后让剪辑师进行实时剪辑。
张然跟宁皓,以及两个摄影师对接下来的拍摄进行简单的讨论后,走出了帐篷,准备重新开始拍摄。
只是张然刚走出帐篷,一个老人迎面走了过来:“导演,我想向你提个意见。”
说话的老人是王珞丹回门时,跟她说话的老人,也是大半年前张然和张婧初在抗震纪念碑前遇到的老人。他是地震的幸存者,以前在单位经常组织文体活动,所以张然向他请教过不少东西,比如布景是不是70年代的感觉,道具有没有穿帮之类的。
此刻,听到老人要提意见,张然笑着点头道:“有什么意见,你说吧!”
老人就道:“刚才那场戏群众哭得太厉害了,大地震发生后唐山人比较坚强,当时大家就想着活下来应该怎么生存,哪儿有活着的人就赶快去救,哭的人比较少。那场戏哭的人太多了,有点不真实!”
张然听很多人讲过这个问题,大地震发生后整个唐山很少有哭声,至少不像很多人想象种那样哭天喊地的。大地震中很多人都失去了亲人,巨大的悲痛像座山,重重地压在人们心上,根本哭不出来。其实张然本身并没有安排多少群众演员哭,就安排了几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哭泣。只是今天到场的群众演员很多都亲历过大地震,当他们站在废墟上,很多人就被带回了30年前,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