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过了好久好久,宋夫人还是在哭着。他猛然醒悟过来,觉得她这样哭下去,非把身体哭坏不可。他拾起地上一颗小石子扔了过去,宋夫人哭得天昏地暗,什么也感觉不到。他没有办法,只得咳嗽了一下,这下终于把惊醒了,止了哭。他见她不哭了,就站起来转身要走。
宋夫人听他讲了一晚上的故事,早已听出是他的咳嗽声,带着哭腔叫道:“你站住,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你来多久了?”
高古听她言语之中并没有多少责怪,就停下来说:“夫人,我刚来,你怎么走这么远啊?我扔石子也惊醒不了你,要是坏人来了怎么办?”
宋夫人说:“要不是还有刚儿,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正好让坏人把我一刀杀了,才叫一了百了。”
高古说:“夫人,你这样哭坏了身子可怎么行啊!”
宋夫人见他有些轻薄,说:“我哭坏我自己的身子,不关你事?”
高古走近一步,说道:“夫人,我只问你一句,你如果照实回答,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宋夫人见他突然语气认真,说道:“你……你要问什么?我……我不知道。”
高古道:“我只问你,你是不是乌夫人,刚儿是不是将军之子?”
这时天已露微光,他看见宋夫人一脸憔悴地说道:“高将军,你认错人了,我和刚儿不是你要找的人。”
高古满心希望听到她说“是,我们就是你要找的人。”但听到的却是这一句叫他失望的话。当年乌天仆对他临行托付,他至今都没有完成,让他这个一诺千金的汉子终生遗憾。这次他见到了七天踏雁宝剑,令他满心开怀,只要宋夫人承认一句“是”,他就会带他们隐藏起来,直到将军回来。可是宋夫人说他认错人了,那就算看到宝剑又有何用。他越想越是愧疚,越想越是焦急,喃喃自语道:“乌将军,你救我性命,待我恩重如山,我……我只有下辈子还你。”一个念头转不过来,拔刀便往脖子上抹去。
宋夫人大惊失色,叫道:“不要,我们……”
飞来一把禅杖,“当”的一声,高古拿不住刀,掉在地上。大目健连远远站定,他脚膝不动,眨眼到了两个人跟前。高古目光无神,叹一口气,说道:“大师,我自残自毁,不是大丈夫所为。”话虽如此,但却有气无力。
大目健连对宋夫人说:“夫人,你刚才说‘不要,我们……’,是想说什么?”
高古一听,精神一震:“夫人,难道……难道?”
宋夫人说:“我们……我和刚儿,不想冒名顶替,如此而已!”
高古一跤坐在地上。大目健连说:“乌将军身后无人,唯有留下这把宝剑,有了这把剑,天朝就有希望,第七重天就有希望。高将军,你能不能承担起保护这把剑的重任?现在这把剑有了新的主人,你要把剑和它的新主人一起保护好!”
高古站起来,说:“是!”心里却不断地嘀咕:这对母子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是好是坏?
大目健连说:“宋刚是个练武奇才,他要是愿意,我想教他。”
“我愿意。”宋刚牵着小目走了过来,“练好了我要保护我的妈妈。”三人没想到这两个小孩找了过来。
宋夫人眼里又流下泪来,大目健连严肃地说:“小崽子记住了,除了自己的妈妈,还要保护天下所有人的妈妈。”
宋刚豪气顿生,说:“好,天下所有的妈妈,我都看成我的妈妈。”
小目拍手叫起来:“我有一个师弟喽!”
大目健连向高古道:“高将军,向你借一个东西用用。”。高古拔下佩刀递过来,走到一旁去了。这天界与人间一样,师徒间授艺最忌讳就是旁人偷窥。高古深谙此中道理。
大目健连习的是玄功,宋刚习的是魂力,两者不同。便教他如何打通任、督,如何突破“天目”,依法修习,终有一天会功成圆满。待宋刚记住后,大目健连挥刀向空中虚劈一刀,只听“呜”的一声,果然劲力非凡。抡开刀舞动起来,待宋刚记住一部分,又舞了一遍,教了他一套刀法,宋刚是个天赋异能的奇特少年,只看了一遍就已经记得十之*,待到第二遍,早就牢记于心。只是他有所不明,自己使的是剑,却教刀法。正要开口,大目健连说:“轻灵是剑,沉重是刀。你天生神力,正是用刀的好材料,可惜这刀还是轻了些,到你大成那一日,是你刀法名扬天下的时候。”
宋刚问:“高叔叔怎么知道你要借的是刀?这真是奇了。”
大目健连说:“你高叔叔早就看出来你适合使刀。”
半天后宋刚刀法练得很熟,心法已经牢牢记住,两人往回走。见高宋二人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高古去了野果林采来水果,众人吃饱,就往野果林行去,要寻出一条路来。
一行五人穿过野果林,来到悬崖边上,只见谷中雾气弥漫,望不见对岸,果然有仙鹤在小瀑布边上飞来飞去,忽然双脚伸得笔直穿过雾气,然后单腿站在一根兀立的石柱上。这里果然如仙境般美。崖底上升的气流冲刷着每个人的全身。宋夫人走前悄立在一块突出的石上,淡黄色的裙袂飘飘,崖底升上来的暖风抚慰着她,让她感到一阵舒爽,连日来阴霾的心情忽然放松了许多,她回头一笑,脸上红朴朴娇艳如花。又一阵气流上升,比刚才强劲不少,她一个摇摆。宋刚与高古同时叫道:“妈妈快回来!”“宋夫人小心!”就在这时,崖底传来一声喉腔共鸣激烈的嘶叫,不知是什么怪物,宋夫人吓得脸色煞白,赶忙回来。
大目健连手指左边说:“往前已不能行走,应当绕过那个瀑布,才能到对面崖边,到了对面崖上再看。我看得有两日才能到达。”大家赞同,于是沿着悬崖行走。幸好一路有野果,大家各自采了放在兜里,这样两日的食物就备好了。高古蹲下身让小目爬上背,说:“小目,你会唱你们人间的歌谣么?”
小目说:“东村的小郎哥喜欢唱《放牛歌》,我也学了,你想听吗?”
高古说:“想。”除了大目健连沉默不语,大家都说想听。
小目看见师父脸色温和,就轻轻唱了起来:
“……鸟儿飞上我的牛背,小牛崽跟在我的牛后,我给我的牛儿们带路,去到那片草场,啊……小莲妹……啊……小莲妹,她比我早到……她比我早到。”他口齿清楚,又有好听的童音,大家的心里平静下来,忽然会有一个憧憬,无比向往那娴适自由的生活。
宋夫人说:“我们小目年纪小小的,却聪明的很呐,学了这么好听的歌来。小目,你们人间的人都是这么快乐的吗?”
小目说:“是,我们寺庙里很快乐,东村也很快乐,可是也不是的,人们一看到官兵就不快乐了。师父,这是为什么呀?”
大目健连反问说:“小目,师父以前叫你去集市上买烛油,半天不回来,原来你和东村的小郎哥放牛去了啊,还学了这放牛哥是不是?”
小目被师父猜中往事,把头埋在高古的颈背后面,再也出声了。
太阳渐渐西沉,那天边的一抹红也暗了下来。山越爬越高,瀑布的声音越来越大,空气中的湿气也越来越重,树叶上附着的水珠越来越大滴。很快就完全看不见路了,大目健连叫大家停下休息,明日再爬。这时大家都是里面衣服被汗水沾湿,外面衣服由于水气浸袭而润润的,说不出的难受。
用餐过后,宋刚向一个林密之处走去,想修练一下大目健连传授的心法。只听高古说:“刚儿别走远了,这里说不定有怪兽。”
宋刚说:“知道了!”
又走几步,听得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再走几步,就听不见了。他坐下来,默念一遍心法,开始依法行功。只是一会儿,他感到全身火热,像是掉进了火炉炭烤一样,立即收起心神,不敢再练。这时耳边传来大目健连的声音:“刚儿,如果你是真正勇敢的男儿,就继续下去,这是一套魂力心法,能有助你打通任督。现在你不要分神,继续。”他知道有一些武士在执行任务中能用心语进行对话,今天第一次体会,就像大目健连和自己面对面说话一样。他想着想着体内的气行游走,一阵心乱,差点儿岔了气,赶紧专心不二,一心练习。他发现这套心法不算复杂,一个时辰就从头至尾过了一遍,他又游走一遍,那种火烧的感觉渐渐转为温暖,最后竟有说不出的舒服。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衣服竟然并不潮润,干干的,知道刚才体内真有一股火热气息,已经把衣服烤干了,最后火热转为温暖让他全身舒泰,感觉内息顺畅。他盼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打开天目,不禁想道:如果让我做一个有强大魂力的勇士或者让我做一个有无限感召力的人,我要如何选择?父亲的印象我已经淡忘,父亲本来就不经常在家,五岁时父亲就再也没有回家,心中的父亲除了他留下来的传奇和精神,就再也没有什么了,他不知道父亲的样貌,但他知道父亲的武功和他的强大感召力一样不可憾动。可是奶奶,她在前几天离开自己,让我痛不欲生,这世上除了奶奶,我宋刚哪里还有亲人。他不愿多想,把原来的魂力又修练了一遍,感到这次练习后的感受和以前有诸多的不同,可是到底哪里不同,他总是找不出来。他一时控制不住,跳起来,伸手摘下一根树枝当刀,练起那套刀法,忽然有一种力大威猛的感觉,要是有一柄真刀,肯定是呜呜有声的。然而这是不够的,他知道一个刀手到了强大的时候在格斗中有一种气势,那不可战胜的气势让对手一见就怯懦。他练习了大半夜,这大半夜有一小半的时间他都在思考,到底在思考什么,他总结不出来,只觉得自己要学习的地方真是很多,现在的自己是很渺小的。
回到住处,他脱下外衣轻轻盖在妈妈身上,正准备躺下睡觉,忽然一颗小石子掷在自己身上,他回头看见大目健连站起来向一边走去,还朝自己招了招手,就跟在他身后。大目健连走了一段,停了下来,问道:“刚儿,第七重天有一位大大的英雄,他叫做乌天仆,你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