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澈死的时候,未念澈还差一年成年。
此后漫长岁月,有血海深仇压在肩上,逼得他不得不去忘记儿女私情。
所以,他取名叫未念澈,提醒自己不要记得澈儿。
林灵儿见他每次提到那个澈儿,眼中温柔,她就知道这个名字只怕是融入他的骨髓,都忘不了了。
有时,事与愿违,越是刻意去忘记的事情,反而越是不经意记住。
如果他真忘了她,又如何成了鬼还能记得怎么清楚,又为何会找上她?
想到这,她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感,自己终究还是被利用了。
“那你现在还认为我是她的转世吗?”林灵儿抬眸问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最初认错了你,的确是因为我不知你碰过三生石,将你的梦境当做了前世记忆,可你梦境又比三生石上的完整……”若说不是转世,那剩下的记忆又是从何而来?
未念澈继续说道:“梦境中的我,是我筑梦的部分,只是想要你记起我。”
“然而我不是她的转世,又怎么会记得你?”林灵儿摇摇头,“你知道我第一次听到林雪澈这名字时,有多惊讶么?”
“因为与你同姓?”
“不仅如此。你大概不知道林氏和你们的紫月氏一样,是一个特殊的姓氏吧?”林灵儿说道,“特殊于我们凡骨就拥有几百年的寿命了。”
“与这又有什么关系?”
“不同得是,这种特殊是有代价的,那就是死后无轮回转世。”
未念澈瞳孔一缩,紧抿着双唇。
袖子里发出那指链细微的晃动声,大约是他在颤抖。
林灵儿也不去看他的神情,拿起茶盅咂一口,才发现忘了倒水。
“不对。”未念澈眸光一闪,“她若不能轮回,又怎么会走过奈何桥?许是因为她的半妖血统?”
“如果她真转世了,以你之能,你还在世那几百几千年间又如何找不到她?”林灵儿反问道,“你当真一次没找过?”
他当然是找过。
未念澈的目光黯了,口中碎碎念,“当初见到她刻下的字,才知自己是有多恶毒,竟能将她伤到骨子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对她有这么深的感情,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我还能出去,还能遇到转世的她,我一定要将当年没说出口的话,告诉她,请求她原谅……而你就在这时候出现在我面前,要我如何不信?”
说至此,他的话哽咽在喉间。
“我叫林灵儿,不叫林雪澈。”林灵儿无奈地笑道,就算她真是转世又如何?她依然还是林灵儿。
未念澈无言,只是安静地凝望着她。
灯光如豆,描摹出林灵儿柔和的五官,眉如远山,肤若桃花。
他对比着记忆中那张脸,企图找到几分相似。
然而,除了那如墨的长发,又有什么相似?
可他心中还是残存着一丝希望,或者说是不甘。
未念澈微微蹙眉。
她到底是不是,恐怕唯有楼夙知道。
昨晚楼夙已经隐约向他透露了些,所以他必须回冥界,才能找到真相。
林灵儿见他微微皱眉,以为他是失望与放弃了,毕竟废了那么大的劲逃离冥界,没得到想要的,又要回去,倒也是可怜。她叹息道,“其实,我们还挺像的。”
她没问未念澈为什么这么多年,心中还一直放不下林雪澈,因为她自己心中也装着一个永远放不下的人。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林灵儿站起身来,“不说这些了,反正只剩下半个月,以后各自保重吧。”
“……好。”
此后一夜无话。
明明彼此相连的血契还在,却是形同陌路。
***
林灵儿一早醒来,收到了白天凡的传讯纸鹤。
京城第一赌坊的老板昨夜死在家中,死法和他父母相似。
“昨天?赤月,结界……”林灵儿倒吸了一口凉气。
定是昨天择界山的混乱,造成了那些人趁虚而入。
“坏了,白天凡一个人去,肯定有危险!”林灵儿开始拾掇行李,准备走人。
“居然还有比我更该死的人?”未念澈轻飘飘地说道,原来昨晚没遇到妖界的人,是因为他们都去杀那身劳什子老板了?
林灵儿没空搭理他,拿起飞仙,就朝大厅去与家主告别。
北堂良才没见到,只见到了北堂栾。
听他说昨夜家主心神不宁,进了宗祠后就没出来。
林灵儿想到是不是与那妖修说得话刺激了他?但这毕竟是择界山的事,见北堂栾不愿多说,她也没好多问。
北堂栾见她已是神色匆忙的模样,问道:“林道友,你这是要辞行?”
“啊,是的,赤月已过,我也没留下的必要了。”林灵儿愧疚道,“这次给你们添麻烦了。”
北堂栾自然知道她指得是剑灵的事,听她这口气,分明还是袒护剑灵的意思,他默默叹了口气,“其实师弟早将此事告知了家主,道友无需自责,更不用因此早早离开。”
“哦,道友误会了,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林灵儿拱手道,“我另有要事,很急。”
“那真是可惜了。”北堂栾遗憾道,也不便挽留,将她送到了择界山结界入口石碑林。
二人分别后,林灵儿要往京城赶。
蓦地一声长笛穿云振林,她立即催动灵气护体,警觉道:“何人?”
“怎么,见我没死在择界山,只能亲自动手了?”未念澈一道光利索地落在林灵儿面前,现身便幻出长弓,俊美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如此藏头藏尾,暗中偷袭,怎么配得起魔界七王的称号?”
笛声戛然而止,林中四面回荡着一串清脆的笑声,“原来你都知道呀?”
“怎么是个女的?”林灵儿讶道,用契约传音问道,“你不是说魔界七王都是男人吗?”
“是,是啊。”未念澈的语气也不是那么肯定。
难道是人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