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草长莺飞(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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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分,草长莺飞。

值此时节,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缓缓驶出凉州城北门,前方较为简陋的马车上,陈青牛和安阳郡主并肩而坐,朱真婴正在对着一幅北部边关形势图指指点点,这种连同敌我双方驻军都标注详细的地图,无疑属于军机隐秘,不过对于这位能够自由出入藩王书房的女子来说,倒也不难。她一边简明扼要地介绍两国边境关隘重镇,一边为陈青牛讲述两国兵力强弱对比,以及边关主将和更远一些的庙堂形势。

大隋幅员辽阔,比起国力鼎盛的朱雀王朝,还要多出两三分疆域,不同于朱雀、南唐三大强势王朝的重武轻文,或是文武兼用,大隋自立国以来,三百年整,皆是文官治国,根深蒂固,往往是七品文官,便可担任兵力数万的监军,位卑权重到了极点。

说到这里,朱真婴想起一桩笑话,乐不可支道:“每年为天子巡狩边关,视察藩篱疆土,按例都是兵部员外郎而已,去年大隋朝廷破天荒出动了一位兵部右侍郎,就已经震惊朝野。以至于大隋那位出了名的闭关藩王杨元珍,差点将那伙钦差当做招摇撞骗的人物,这要是双方真能打起来,就好玩了。杨元珍虽说治政、领军和教化都不值一提,却是名副其实的顶尖修士,大隋南部版图上,恐怕也就只有这家伙敢不把山崖书院的士子放在眼中了。”

朱真婴突然正色道:“大隋边军战力一向平平,但是切记一点,战场之上,你可以当百胜将军,可以杀敌数万十数万,可是你绝对不能误杀任何一位书院‘君子’!”

看到陈青牛眉头紧皱,朱真婴笑了笑,“若说两军交锋,不小心殃及一些弃笔从戎、或是故意以硝烟战事砥砺心性的‘读书种子’,属于情理之中,毕竟刀剑无眼,只要那名主将身份够大,靠山够硬,大隋那两大书院,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是涉及到一名书院先生,或儒家君子的生死荣辱,就绝不是可以含糊应付的小事了,任何一位大隋藩王都兜不住这种大麻烦。”

陈青牛知道大隋两大书院,大观书院和山崖书院,各有一位学究天人的儒家圣人坐镇,俯瞰大隋俗世。

如今有些局势,已经不用安阳郡主像两人最初认识的时候,她一定要掰碎了说透彻,陈青牛才能理解,就像朱雀大隋两朝的对峙,照理说以朱雀的雄劲国风和强大兵力,别说攻破大隋那条支离破碎的南部边境线,甚至早就可以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攻入大隋京城了。

只可惜大隋文风冠绝南瞻部洲,正统之一的稷穗学宫,总计七十二座书院,南瞻部洲仅六座,而一国之内同时坐拥两座儒家书院,整个九洲,唯大隋有此殊荣!

大隋境内,大观书院,山崖书院,南北对峙,交相辉映。

之所以跟大隋耗着,原因很简单,打狗还得看主人。

朱真婴在此之前,就已经着重点名数位大隋南疆名将,以及几个享誉两朝的“正人君子”,仔细思考,在确定没有遗漏之后,安阳郡主这才有心思去感伤。

芳草萋萋,离别之情,茂如草木。

不过这只是朱真婴的单相思而已,她身边这位赶赴边塞沙场的陈仙师,可没多少伤感情绪,恰恰相反,陈青牛对这趟边关之行充满了期待,他刚刚拿到手一份出自西凉藩邸的敕命文书,是对他这位“凉州白马郡陈氏子弟”的一项任命,新鲜出炉,还没被陈青牛捂热,当下放在谢石矶背负的行囊里。

只要去了设置在马嵬军镇内的武威将军府,敕命入档,记录在案,正式交接完毕之后,陈青牛就是一名被朱雀朝廷官方认可的最底层武将了,从八品。

那封敕命钤盖有皇帝陛下的“制诰之宝”,抬头为“奉天敕命”四字,铠甲葵花引,抹金卷轴,字体用武官专用的柳叶篆,绘有云龙祥瑞纹路。

据朱真婴闲聊说,她曾经在京城亲手揍过的一名膏粱子弟,父亲恰好是工部制敕局的主官,专门负责制造敕命文书。

马嵬军镇,在西凉藩邸所辖九大军镇中,规模大小和重要程度,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所以兼任这座军镇主将的武威将军高大蛟,有权节制其余八镇。朱雀王朝一位藩王能够自主任命的最高品秩武将,是从三品,武散官阶一律为云麾将军,至于实权职官到底为何,得看具体情况。

像马嵬军镇的高大蛟,朱鸿赢是能够不通过朝廷兵部,仅仅需要从朝廷每隔三年便送至藩邸的一大摞宝诰文书中,抽出最上头那几封之一,写上高大蛟的名字和边军职位就可以了。不过这类涉及一国藩篱牢固程度的重要诰命,不但兵部官员会死死盯着,就连皇帝陛下都一定会亲自过目,一般情况下,那位朱雀皇帝不会随意插手地方军务和藩地政事,不过本朝也不是没有天子下旨驳回藩王任命的先例。

由于王朝北部与大隋接壤的边境线漫长,朝廷在这条蜿蜒起伏的长线上,一口气设置了带“北”字的所有正职将军府邸,征镇安平,四字头将军,东南西北,总计十六位将军,为朝廷常设,有开府之权,若是加大将军头衔,可假节。这几乎是南瞻部洲近百大小王朝的通用惯例,品秩依次降低,分别是正从二品,正从三品。

朱真婴最后忧心忡忡说道:“随着大隋庙堂走势的愈扑朔迷离,连累我们西凉边军也不得不收缩战线,以免沦为北边关防的出林鸟。这次之所以没有给你更高的官身诰命,父王也有维护之意,去年大隋礼部侍郎巡视边境,在与西凉交界地带的驻留时间,仅次于大隋南疆第一重地架剑关。架剑关此处,与我朝征北大将军府遥遥相对,自然是边防的重中之重。而那名侍郎的动静,也牵一而动全身,我们朝廷很快做出应对策略,将原本位置最右的平北将军府,直接更换到了最接近西凉东部门户的娘子坡,与马嵬军镇相距不过六百里,那位平北将军在今年开春,刚刚带兵入驻娘子坡,麾下兵马,是清一色的精锐骑军!”

陈青牛察觉到朱真婴的焦躁不安,好奇问道:“从三品的平字头将军而已,值得你爹这位手握十数万精兵的藩王当回事?”

朱真婴苦笑道:“若只是寻常将军,别说平字将军,只要不是必定加大将军衔的征字武将,父王都不会忌惮,但是此人身份非比寻常,曾是我朱雀京城内所剩无几的开国功勋之后,世袭罔替凉国公。要知道我朝最重爵位,哪怕战功显著,依然是拜将容易封侯难,封王简直就是难如登天。郡王次一等,国公与郡王爵位相当,从一品,依循稷穗学宫给出的礼制,远古天子分封三十六国,如今一国之内,至多三十六位国公,不过在朱雀王朝,挂过国公府匾额的府邸,尚且不足三十座,加上数百年来的宦海沉浮,层出不穷的血案阴谋,可想而知,现在的国公爷是何等珍稀,似乎只剩下屈指可数的五六位国公了。最早的平北将军是一位老将,年岁已高,在去年末没能熬过冬天,死在了将军府病榻上,老将军膝下无子女,所以将军人选一直悬而未定,朝廷庙堂上吵得翻天覆地,朝会吵完,兵部接着吵,沸沸扬扬,传闻直到除夕夜,皇帝陛下才下定决心,临时召见了一位国公爷进宫觐见。”

朱真婴停顿片刻,望向陈青牛,无奈道:“竟是在京城最籍籍无名的凉国公,一直没有任何小道消息传入市井,在高门大阀里头也无人提及,只知道是个快要连祖宅都保不住的年轻国公爷。”

陈青牛笑着接过话头:“然后刚好是这位治家无方的‘凉国公’,来担任新任平北将军,跟你们西凉边军做起了邻居。”

朱真婴小声呢喃道:“我决不信皇帝陛下会随便拎出一个庸碌国公,在北关重地,既开府又假节。”

陈青牛伸了个懒腰,“难怪要把我丢到最西边的铁碑军镇,离马嵬军镇远,离平北将军府更远。”

朱真婴耐着性子说道:“不仅如此,由于马嵬一带双方只能按兵不动,所以铁碑军镇那边的战事,小却频繁,加上双方都有默契,因此都是一场场狭路相逢的接触战,相互狩猎,收取军功,这几年说是边境太平,跟大隋边军相安无事,其实那种数十数百人马的血战,一直没有停歇。”

陈青牛问道:“不是说大隋兵马羸弱吗?”

朱真婴白眼道:“那只是笼统的说法,大势如此,并不意味着能够处处占据上风,更何况大隋仅是朝局动荡,加上有些青黄不接而已,尚且称不上根基糜烂。再者遍观史书,哪怕是那些最终倾覆亡国的王朝,在末年尾声,总不乏一些国之栋梁挺身而出,试图挽狂澜于既倒,那些在危难之际崛起的英才,无论文武,都比太平盛世里的那拨文臣武将,更加令人感到惊艳折服!”

陈青牛点了点头,确是此理。

送君远行,终须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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