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叔。【零↑九△小↓說△網】”
夜锦衣扶着檐下的廊柱,苍白的手拢在自己的唇角轻咳,他嘴角的血迹早已被擦去,但脸上却血色全无,形容枯槁,如同一个垂暮的老者。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如同深秋季节风吹过枯叶发出的萧索之音,单单两个音节却如同废了百般力气才发出,唤罢之后,他又附身猛咳了几声,感觉到嗓子刺痛。
声音虽弱,但他唤的那个老者德叔还是从内苑外面匆匆走进来,看到他这副虚弱的模样,德叔忙踏上台阶,担忧道:“公子方才回来还是好好的,怎么······”
“德叔,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在书房修养,闭门谢客。”夜锦衣将手掌缩在自己的长袖之中,声音微弱道,“子期苑上下烦你料理。”
“好,公子安心休养,切勿忧心。”德叔问道,“吃食还是如往常一般在酉时送进书房外间?”
“嗯,便如往常。”夜锦衣点点头,沿着走廊往书房走去,每一步走的缓慢又虚浮。
“公子,不如先请大夫来看一看,再闭关不迟啊。”德叔跟在他身后有些担忧地劝道,因着他做子期苑院仆的这五年里,从未见夜锦衣生过什么大病,更多时候是受了伤,可是如今夜锦衣这一举一动,尽显油尽灯枯之态,他实在是忧心。
“不必了,只是劳累,休息几天便好了。”夜锦衣答道,走到书房门前的时候,他又转身扫了自己的房间一眼,嘱咐道,“这一个月,好生照顾卫公子。”
“是,公子宽心。”德叔道。
“好了,你下去忙吧。”夜锦衣有些费力地抬眸,一只手按着门上的吊环,看着德叔道。
“是。”德叔应道,便匆匆转身退出内苑。
夜锦衣见德叔离开,这才打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将门关紧。
夜锦衣的书房有内外两间,其间用雕花的书架稍稍隔开,外间摆着桌椅以及文玩玉器等物,里间则是他平时看书写字的地方。
内间左右靠墙的是两个书籍摆放整齐的书架,上面的书籍以佛经、诗词册、和百家经典为主,不同的书籍用竹片做上标记放在各自的架子上。【零↑九△小↓說△網】
而正中央则是一个梨木做的矮式书桌,书案上笔墨纸砚样样齐全,靠着书案放着一个软垫,用于跪坐,再靠墙就是一个铺着毯子的软榻。
这面墙上挂着两幅画,一幅海棠迎春图,一幅红梅傲雪图,两种不同的花都开得红火艳丽。
夜锦衣扶着墙壁穿过外间,又将内外间之间的帘子拉住,这才步入内间,径直朝着那软榻走去。
他有些费力地坐在那软榻之上,抬手揭开那幅红梅傲雪图,便有一个暗格出现在眼前,他按动那暗格上的机关,便听到一声枢纽转动的声响,之后,那张软榻连同软榻紧靠的那一部分墙面缓慢地旋转起来。
软榻固定在墙体之上,而那块墙壁并非固定,而是在墙体里面有一个机关,机关触动,整块墙体连着软榻便向后旋转开来,转到一个与书房一墙之隔的密室中去。
夜锦衣从榻上下来,抬手揭开那幅海棠迎春图,按动图后面的机关,那面墙壁便又旋转回书房那边。
夜锦衣的书房靠近一片茂密的林子,而这个密室恰好被那片林子所遮挡,且方才那道机关门是这个密室的唯一入口,因此平日里人们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封死的石室,更是因为这林子遮蔽,林子外围又种着密密麻麻的荆棘丛,无人近前,因此密室成了一个幽静的修养之所。
夜锦衣扶着墙壁,一边轻咳,一边走到靠着林子的窗前,稍稍打开窗子,透出些新鲜空气来,他扶着窗柩,看着窗外凋零的树木,微微摇摇头,转身靠着窗下的石墙滑坐在地上。
这密室的四周没有点烛火,却镶着数颗夜明珠,如同夜空中璀璨的星辰,正对窗子的地方是一张巨大的光滑石床。
窗子左侧是一个书架,只是上面的书大多是医书与武学典籍,最下面的一层还放着些以备不时之需的药物。
夜锦衣环视着一眼这明亮的密室,又看向书架下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药瓶,却无奈地轻笑一声:“我此番情状,竟无药可救。”
他略有些颓废地揭下脸上的玄铁面具,无力地松手,那面具便“哐当”一声滚落在地上,因为密室内夜明珠的柔光被映出浅浅的光泽来。
“世人都说忘川吟是邪魔功夫。”夜锦衣微阖着双眼,干裂苍白的嘴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微不可闻,“十年前没有忘川吟,我是一个死人。十年后没有忘川吟,我是一个废人。”
曾经的他羸弱不堪,靠着忘川吟从别人身上汲取内力来维持着自己的体力与心力,可如今服下了噬魂散,一个月里内力尽失,他便又变的如此脆弱,像极了一个行将枯朽的残枝。
一朝风至,枯枝尽折。
十年前。
身侧的男人身体已经冰冷,但她没有起身,反而将那具尸体抱的更紧,头紧紧埋进那具尸体的颈间,双眼没有任何光彩,像是一具骷髅,一具不一样的骷髅,一具明明有血有肉的骷髅。
那具尸体是她的救赎。
她的胸口插着一柄匕首,一柄自己刺进去的匕首,伤口渗出乌黑色的血液,蓝色衣袍因着黑色的血迹显出诡异的紫色,可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她想死,因为惨烈的悲痛和无尽的绝望。
她想活,因为强烈的不甘和决绝的恨意。
她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似乎天地之间只剩这二人,一死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