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萍听了那么久,听了那么多句“忽视”“偏心”,对于一直以来这个二妹对她态度奇怪的原因,她终于明白得不能更透彻了。
她在门外背阴的墙角下,在六月的艳阳天里,觉得墙边花木透出的水气渗着阴湿,一点一点地往髓心钻,不疼不痒,却说不出地令人寒冷难过。
她低头看了眼为了探望中毒卧床的妹妹而专门换上的水蓝衣裙,想起了自己顾忌病人心情而放弃的一向喜爱的明媚颜色,觉得她就是大剌剌活生生的一个笑话。
江羡萍听着江梅雪的一字字一句句,好几次想赌气跑走,又觉得她实在可怜……就算可怜,也是可怜又可恨,但她就是放心不下,步子就是迈不开。
到最后,到那句最直白的心底话被喊出来的时候,她终于被憋不住的那股怒气鼓足了勇气,一口气冲进了屋里——为爹,也为她自己鸣不平。
“我小时候不懂事,爹大私下里没少打我手心。是我犟,气他罚我,才屡教不改的。后来,我长大了懂事了,不就让着你们了吗?”
“那是你懂得收买人心了。”
江梅雪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听到一向看不上的姐姐的解释,信了几分无从得知,像对柔安那样的好脾气是别指望了。
江羡萍一哽,“……不和你一般见识。还有,习武之事也不愿爹。你根骨差,练不了家传的粗犷功法。爹知你心高气傲,怕明说了打击你,暗地里搜罗好久才选了到些细腻又精深的。你倒好,自己疑神疑鬼,练了三天不见成效就非要去学理家,爹怕你三心二意练不好了难过,便不肯答应,见你又小心眼犯了才勉强同意。呵,爹可不是料事如神?”
江梅雪听了,如遭雷击,顾不得为“根骨差”“小心眼”较真,就算拼命告诉她自己江羡萍可能是在唬她,仍然忍不住反复回忆、忍不住惊疑难道真是她想岔了……
江羡萍难得见她说不出讨厌话的样子,抓紧机会继续说:
“我对妹妹们一样的。你若非说三妹妹、四妹妹得了好,那可能只有同我练一样的功法这一件了。可我刚也说了,这是她们自己该的——三妹妹身体强健,练功无碍;四妹妹体弱,不能苦练,但不影响选择功法。这都由得她们自己,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江梅雪垂头不语。
江羡萍说完了痛快了,但看到她形容委顿、两眼无神,又心生恻隐,犹豫了好一会儿,又补了一句。
“不过,柔安说得也有不准的……我没排斥你。”
江梅雪不由抬头看她。
外间,方斐也转头看了一眼柔安,见她面色中没有不愉,倒透出些单纯的好奇,对上她和靳玉有感移来的目光,不由讪讪回头。
内室,江羡萍对上了床上那双带着怀疑和嘲讽的眼睛,心里不忿,但还是小声把心里话倒了干净。
“我只是觉得你怪,做事别别扭扭的。笑是硬扯的,眼角都在抽;明明说的是好话,怎么听都没好音,让人心里觉得硌得慌。你这样子,太让人发毛……我只好敬而远之了呗。”
柔安听完,在外间笑出声。
内室两人脸腾地红了。
“你……你怎么都听见了呀?”江羡萍跺脚。
“你那么大的声音,又不要我们听见,太为难了,做不到啊。”
“……”
江梅雪一醒来就听了这么些话,理智上已被说动,情感上却还是不愿接受。
她偏执惯了,就算嘴硬不起来,也不想说软话顺了她一向看不上的姐姐的心。
两人隔阂日久,江羡萍看她还很别扭,刚那番话又尽数被人听了去,心里又羞又急,一转身掀帘子又从内室冲出屋外了。
徒留江梅雪又一次目瞪口呆。
柔安提醒又一次也被这阵清风刮呆了的方斐,“还不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