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的生活,当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谷雨新生活的第一天,就是要把医院的假销了。她不习惯让自己成为别人嘴里的故事,所以,她去北京做什么没人知道。请假的时候,她只说家里奶奶病了,在老家住院,需要她去陪护一段。
护士长说:“那你这个月的工资条儿就难看了,请了这么多天的假!”
谷雨笑笑,没说话。护士长知道她在乎钱,但是她现在不缺钱了,有了家,就没有那么多担心,工资可以宽松地花。
值了今天的班,她就赶往牛老太太住的农机巷。
她今天要去把工作辞了。
过去那段,她接了夜间看护的工作,更主要是因为和别人住在一起比较安全。她曾经一个人租房,现在想来,水管爆裂、门锁被撬其实还算小事,重点是,在破落的居民区里,有的人她一看见就会想起杨德才,那种肮脏猥琐…..,然后,她一天都没法让自己得到安宁。所以,她才接了牛老太太这样的活儿。
牛老太太退休前是机械厂的中层干部,人很热情,脾气急一点,退下来中风了,就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顾。据说换了好几个看护,都不行,因为她怎么都觉得不妥帖。她儿子都说,妈,你这脾气,有几个爸爸都得被你气走了。
好吧,说到这里,不得不说,这个儿子也是个奇葩。
这个人是个网络文学作家,大学毕业以后工作一段觉得没意思,一门心思写作,整天关在他的屋子里,埋着头噼里啪啦地敲键盘。他妈叫他一声儿,他总会说,“妈你等会儿,我让他把这段话说完,他们正互诉衷肠呢!”要不他就会说,“不行了,不行了,他被围困了。妈你等我让救兵亮亮相再说!”
就这样,一百平米的屋子本来只有他们母子两个,结果让这个作家搞得哪哪儿都是鬼影绰绰。他写到高兴处就啊啊大叫,有时,还搬开椅子,像模像样地比划上几招儿。老太太倒是不闷了,看着儿子呵呵傻乐,谷雨却觉得这人应该到精神科看看。
可是有一天看到他趴在桌上哭得一抽一抽的,就觉得这没有什么好笑的了。
“无法无天”说:“杨家妹子,你知道吗?我把女主角写死了,她这样的女孩儿,我真是爱到骨头里呀!”
“主角都写死了,那你的书谁看呀?!”谷雨不解地问。
“没事,结尾了!”他忽地站起来,面朝窗外深沉地说:“什么是悲剧,悲剧就是把精美的瓷器打碎给你看。我就是要让这个瓷器在光线最好的时候砸碎给大家看。……杨家妹子,只有悲剧才是真实的,才是美的!生活,高兴只是浮光,底色全是悲伤……”
自那次聊天之后,谷雨不再笑他。因为他是活在自己世界的真实的人。
……
“什么?你要辞工?”“无法无天”一听她要辞工就急了。
牛老太太也急,她一急就“嗯嗯”乱叫,本来就不清楚的口齿这会儿更不灵光。
“不行,你不能辞工!没有得到本座允许,你绝对不能下山!”“无法无天”脸上一副悲痛的表情。“且不说家母对你的情义和倚仗,就是本座……也已习惯了你的存在。当你轻手轻脚地如一只灵猫般从我身边走过,我就想,这是三月里的阳光透过了窗棂吗?这是春日的小风在掀动我案几上的书页吗?这是早开的花朵在向我送出一缕暗香吗?……天呀,杨家妹子,你如若不在,家母立刻变身咆哮婆婆,整个浑天域将乌云暗沉、天雷滚滚,连谷中封印了的魔灵也要释放他们的黑暗能量!”
他把手举向天空,一副痛彻心肺的样子。天花板上的吊灯几乎触到他的手,可是,他还是让自己的动作持续了有半分钟之多。
“牛哥!这个月的工钱我不要了,真对不住!”谷雨只好退让。
“这是工钱的事吗?杨家妹子,这只是工钱的事吗?本座的心呢,何处寄放?江灵珊死了,顾无涯死了,连你也要离我而去,这浑天域还有没有一处春暖花开的地方?”
谷雨扭过头不看他,拿起梳子给牛老太太梳头。
真是的,她不在这几天,老太太都没有洗澡吧,头发真油!
“无法无天”继续抒情:“杨家妹子,你下山这几日,你知道本座是怎么过来的吗?”他一双手改了个姿势,仿佛刚刚放飞了一只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