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元妃只觉得百感交集。
旁人只看到自己怎么风光,怎么位高权重,怎么得圣宠。只有自家人,才知道自己在宫里煎熬得有多么难,才会对着自己有这份心疼的意思。
——凭它怎么分嫡庶,姓贾便是姓贾。这一份血脉至亲是假不了的。
随手把彩笺给了彩嫔,令她交给太监拿出去给贾政等人传阅,元妃这边自己却拿了帕子压了压眼角,勉强笑道:“你又招我。”
贾探春听这一句的亲热,比方才近了不知道多少,自己忙也红了眼圈儿,吸吸鼻子,低声道:“大姐姐可以看戏去了。”
元妃微微颔首,站了起来,也不用旁人,就扶了探春的手,笑向贾母道:“听得说外头戏台子上已经预备好了?咱们去罢?”
贾母见她姐妹这样亲切稠密,心下大定,高兴得眼眶都湿了,忙扶着鸳鸯也站了起来,连连点头:“好。”
王夫人心中不高兴,紧走几步,一把把贾宝玉推到了元妃身边。
跟着元妃的抱琴瞧见了,不动声色地拽了拽探春的袖子。
探春早已留神到了,偏头看了元妃一眼,轻声道:“大姐姐,二哥哥很想你。”
元妃微微一怔,转过脸来看她,却只看到探春面色淡然的侧脸,以及感到了手下正在悄悄抽走的胳膊。
元妃手指一收,正好抓住了探春的柔荑。
温和一笑,元妃轻声道:“三妹妹是个明白人。家里多一个明白人,我便多放一份心。”
贾探春见众人都装作不经意地竖起了耳朵,便抿抿嘴,低声抱怨道:“谁明白都不如二哥哥明白,二哥哥明白了,咱们家才能好。只是大姐姐当年太惯着二哥哥,都惯坏了。”
元妃愕然,随即轻声地笑了起来:“啊哟!宝玉,快瞧,你妹妹告状呢。【零↑九△小↓說△網】”
众人忙都跟着凑趣,也轻笑起来。
王夫人这才舒了口气,神色淡然地往前走。
元妃顺势放开了探春,深深地看了宝玉一眼,方伸手一左一右挽了贾母和王夫人,笑道:“正好,我也跟祖母和母亲说一声。”
二人忙道不敢,轻轻地抽回了手。
元妃手上一空,心里便觉得一丝异样,但还是继续说道:“宝玉年幼,家里溺爱些,也是常事。但如果一味溺爱,则不成器矣。”
贾母和王夫人虽然颔首称是,但明显敷衍。
元妃心中叹息,便去看探春,却只见她深深低着头,安顺地走在一边,丝毫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抱琴这时候静静走上来扶了元妃。元妃看她一眼,却发现抱琴的眼神也去溜探春,心中一动,反而不急着再说下去,且安心去看戏了。
管着一众小戏子的人乃是贾蔷,贾珍最宠,与贾蓉兄弟也极亲近。这一次省亲事宜,除了贾蓉领着打造金银器皿的肥差外,就属他这份差又清闲又舒服。贾蔷本也是个性情中人,前次就是他看见金荣欺负贾蓉的小舅子秦钟,心里十分恼火,所以才挑唆了茗烟儿揍了金荣一顿,大闹了学堂。如今他管了采买小戏子的差事,自然是慧眼识人,颇寻得了几个同样性情中人的女孩子。
一时元妃点了戏,听完,便赏了其中的龄官许多物事。贾蔷十分高兴。
贾探春在一旁看着,龄官再上台来,《相约》《相骂》果然唱得十分爽脆。元妃就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命人去告诉管事的贾蔷:“好生教习着,不要难为这个女孩子。”
众人都看戏,探春也看戏,不妨抱琴悄悄地走了过来,附耳问道:“三姑娘,娘娘让问问姑娘,还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她说的?”
探春怔了一怔,心头立即对元妃有了三分好感,也更加敬佩当年贾母的教养手段,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娘娘心里其实都有数,只是有些时候碍着情面不肯多说罢了。”
抱琴会意,低头走了。
戏毕,赐赏众人。
元妃看着太监呈上来的赐物略节,微微皱了皱眉。
这里头,贾母自然是独一份,邢夫人和王夫人并肩,然后文字辈一例,玉字辈的几位媳妇一例,玉字辈里让出了宝玉,草字辈里让出了贾兰,宝玉是随同府里的姑娘们,贾兰则是单独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