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被她这样气势汹汹地责问,竟失笑起来:“二嫂子,你究竟想说什么?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问到最后这个问题,探春已经平静了下来,笑容浅淡,气定神闲。
王熙凤看着她有些发愣,忽而叹了口气,低下头去,盘算一会儿,咬了咬牙,抬起头来,真心诚意地说道:
“三妹妹想必一直都知道我的。我是个胸无大志的小女子,想得再多,也不过是目下能得了三层公婆的欢心,后半辈子哪怕没了掌家的权力,也能博得个衣食无忧。如此而已。
“可是谁想得到贾家竟出了一位娘娘不说,还越来搅进了乱流。想必你不知道,前儿老太太家里的那位小史侯送信儿来,说要迁外省大员,如今只差定下来去哪一省了。
“而我那叔父,就在三天前,忽然给我姑妈送了消息来,说皇上找他聊军务,慨叹说南方几省的军务已经松弛到了他忍无可忍的地步,还问他有无巡检军务的人可以推荐。”
“这听起来,几乎都是升迁。可如果仔细想想呢?除了一个看似跟咱们家交好的贾雨村留在京中,四姓里头最出色的掌家人竟是全都被发到了地方上。三妹妹,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在娘家时又没人教识字,不读书不懂事,却听过一句俗话:朝中有人好做官。
“娘娘是前年晋的位份。那之后没多久,我家叔父回了京,甚至还带了一个贾雨村回京陛见;而咱们家,我们二爷的同知忽然有了些真金白银的差事,二老爷更是从工部平调去了吏部,虽然还只是个员外郎,却比在工部时的职位紧要了不知道多少倍。
“怎的不过二年的光景,这些坐得好好的位置,都要变了?外任到了什么时候也比不得京官啊!何况,走的这几个,恰都是四姓族中最得力最能干的支撑之人啊!”
王熙凤一边说,一边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探春的脸,就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一样。
探春果然神色微微一动,转头看她,新奇地笑道:“原来二嫂子竟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王熙凤一听这话,心头狠狠一震,大惊失色,紧紧地扯着帕子,急忙问道:“三妹妹,这果然是有什么不妥么?”
探春默然片刻,方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自然是不妥的。”
王熙凤立即揪起了心,忙扶着桌角探身过去,悄声问道:“妹妹可知是为什么?”
探春看了她一眼,冷冷一笑:“为什么?还能为什么?”
顿一顿,淡然地看向王熙凤:“这世上没傻子,尤其是宫里的那一位。但凡糊涂半点,也不会忽然就登了大宝。四姓究竟为什么忽然被当今都遣出了京城,我不想多说,想必二嫂子心里也有些数。只是既然二嫂子能想到这一层,我便也推心置腹地告诉二嫂子一句:你做得那些事,若是不赶紧把尾巴收拾了,只怕有朝一日便是葬送四姓的由头了。”
王熙凤心里一惊,脸上却不露怯色,强笑道:“我做了什么事?妹妹说的,好似我一个妇道人家竟能将天捅个窟窿出来一样。”
探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二嫂是手里没有人命,还是没有外头放账收利钱银子?我可听说了,你那好陪房旺儿家里如今在京城有自己的三进宅子不说,他儿子欺男霸女,吃酒赌钱,把还不上账人家的女儿拉了他家去糟蹋……”
王熙凤听得白了脸,手都颤了。
这些,这些她自己都不知道,探春是从哪里听说的?